大漢,中平六年,六月初七,國舅董重突然自縊身死,正在朝臣們議論紛紛時,一條更加震驚的消息傳來,大將軍何進聯絡一幫死黨上書,以董太皇太后原系藩妃,不宜久居內宮爲由,奏請安置董氏於河間!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
衆所周知,因爲當年桓帝無子,這才迎奉了旁系出身的漢靈帝劉宏入繼大統,而後,母憑子貴,董氏也得以位居一國太后的至尊之位,如今何進公然貶低董太皇太后爲藩妃,實質上就等於是質疑漢靈帝皇位的正統性,那麼接下來,現在的小皇帝劉辯又該怎麼說?皇帝的親祖母是藩妃在,這樣動搖社稷根本的藉口,也就何進這頭豬腦想的出來,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第二天,六月初八,洛陽城的上空陰雲密佈,這一天正是董太皇太后被逼出宮的日子,在何進的高壓手段下,不但外廷被壓制的絲毫無聲,連內廷也出奇的配合,‘十常侍’等人非常順利的安排好了董氏出宮的事宜,彷彿事先早有準備一般。都說‘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同樣的,落難的天家人物比之普通百姓還要不如,之前無限的風光早已不見,一輛二馬駕轅的半舊宮車,兩名年老的宮女,再加上數名弱不禁風的宦官,這就是全部的儀仗了。
被剝奪了太皇太后稱號的董氏,此時變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平凡老婦人,除了向先帝的陵墓方向哀嚎幾聲之外,做不了任何事情;在一隊手執利刃的兵馬護送下,隊伍從皇宮的北門出發,向着目的地河間而去,迫於何進的淫威,連送行的人都沒有幾個,只有司徒王允帶着幾名漢室老臣等在這裡。
“臣,司徒王允拜別太皇太后!”幾滴雨水落下,澆溼了這位漢朝老臣的臉,分不清是水,還是淚,最後一次行了三跪九叩的君臣大禮,對發生的這一切,王允可謂有心無力,現在坐在皇位上的已經不是漢靈帝了,他是漢室的臣子,他效忠的只能是現在的皇帝,無論龍椅上坐的是誰,只要還是劉家的皇帝,他就得盡一個臣子的本分,這就是死忠之臣!忠的是皇帝,忠的更是這大漢江山!
當天夜裡,大將軍府的後門,一隊身披蓑衣的人馬正在悄悄出行,爲首的人身材修長,黑紗蒙面,只露出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回頭看了看大將軍府,‘紫木公子’陰冷的一笑,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國舅爺董重一死,外戚何氏與董氏之間就是一個不死不休的局面,那麼下一個不死不休的又該是誰呢?握了握腰間的長劍,催動胯下的坐騎,隨即帶領手下向河間方向追了下去……
數日後,消息傳來,出宮前往河間居住的董太皇太后,因爲‘水土不服’,病逝在途中,以後宮藩妃之禮歸葬;這一下,原本還議論紛紛的洛陽城突然一下子沉寂起來,再也沒有人多說一句話!
有些事,已經不再是聽言語,而是看人心!
天公垂淚,大雨一連下了三天三夜!雨水洗滌了空氣中的塵埃,卻洗不去人心中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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澠池,寬闊的官道上,大隊的人馬正在行軍,塵土飛揚,人喊馬嘶,前後蜿蜒十餘里,足有數萬之衆,看着隊伍中那些兵卒們或冷酷,或熾熱的目光,還有他們那佈滿老繭的虎口,就可以得道,這是一支上過戰場,經歷過血火的精兵勁卒。
在隊伍的最前列,一面黑底白邊五尺見方的飛虎帥旗上,一個斗大的‘董’字迎風飄擺,大旗之下,一輛駟馬駕轅的元戎戰車正在平穩的行駛,戰車之上,前有馭手駕車,四角各站有一名全副武裝,手提鋼刀的死士護衛,在正中端坐着的正是大名鼎鼎的西涼刺史董卓!
董卓今年五旬有餘,一張肥胖的臉上長滿了虯髯,二目微睜,眼神中滿是水火刀霜之色,身材同樣很是肥胖,但卻絕不臃腫,身上披着一件大葉黃金戰甲,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腰間則懸掛着一把短刀,顯然也不是平凡之物;身爲一名帶兵的將領,常年的征戰讓他一直保持着軍人的本色,現在的他依舊能騎烈馬,張硬弓,左右馳射!
遠處,一陣塵煙升起,兩名滿臉塵土的信使正在疾速趕來,兩個人,卻帶着十幾匹馬,一輪上輪番騎乘,只要馬力稍乏,即刻更換,騎術高明的信使甚至根本不用下馬,在馬背上縱身一躍,就能完成換馬的動作,如此日夜兼程,不眠不休,纔可以保證在最短時間內把緊急信息傳遞到位。
來至跟前,兩個疲憊不堪的信使,一名直接就暈倒在馬背上,另一名半死不活的身子一晃,一頭栽下了馬背,卻仍沒忘記舉起身上的傳令信桶,立刻有士兵跑上去,先是接過信筒,然後又急忙擡起兩人,掐人中,拍打,灌水;西涼兵軍法嚴酷,董卓更是個殘暴之人,凡是貽誤軍機者,無論何人,立斬不饒,所以接了信使這個差事,就是不累死在馬背上,也要脫一層皮!
“主公,洛陽急報!”片刻之後,一名三旬左右的文士來到戰車前,正是董卓的愛將李儒,此人也是西涼軍中一員,武藝很是平常,但卻謀略出衆,在軍中充當着智囊的角色,而且用計一向陰狠實際,爲求目的,往往不擇手段,因此深的董卓寵信,招之爲婿,視爲心腹。
“念!”
“大將軍何進遣送董太皇太后於河間,中途派人鴆殺,百官皆怨!”唸完手中的信箋,李儒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如今洛陽城裡亂象已顯,主公正可趁此時機一展身手,成就大業!”
“有何良策,儘管道來!”坐在戰車上,董卓的話語不緊不慢,似乎很是平靜,但從那抓緊刀柄的手上可以看出,此時他的心裡恐怕早已是波濤澎湃了,以一個地方刺史的身份,能有機會直接干預中央的國家大事,任誰也不能不爲所動,更何況隨之所得到的利益,可是在夢裡都想不到的。
“如今洛陽城裡在何進一手遮天的強壓之下,看似風平浪靜,再也沒人敢傳播流言蜚語,實則暗地裡波濤洶涌,‘十常侍’雖然一時處於下風,但宦官勢力根深蒂固,隱藏起來的力量依舊不可小覷,這二者之間最後誰勝誰敗還尚未可知。當今之策,主公只須把這潭池水給攪動起來,讓水底下潛伏的東西都露出來即可!”
“那又該如何攪動這潭水呢?”看了看身後一眼望不到邊的大軍,董卓的內心是極其充實的,有這數萬強兵在手,就是龍潭虎穴他也敢闖上一闖!
說到底,這個世界,看的就是實力!
“呵呵,此事極易,主公只須上一道表章即可,而且必須是明表,讓洛陽城裡的人都知道,主公這次應何進之邀帶兵進京,就是要‘誅奸邪,清朝綱!’如此一來,‘十常侍’狗急跳牆之下,與大將軍何進之間的矛盾必然立刻激化,最好是讓他們互相殘殺一場,最後無論是誰殺了誰,主公都可以做那個‘得利的漁翁!’
說道這裡,李儒捋了捋自己胸前的長鬚,向南方望了望,略有所思的繼續說道,“不過此事宜早不宜遲,如今天下風雲變幻,各路人馬的目光都盯着洛陽城,想要在裡面火中取栗的人必定不在少數,主公須先下手爲強纔是!”
“哈!哈!……此言正合我意,傳我將令,讓張濟將軍統帥騎兵大隊隨我加快速度,日夜兼程,直奔洛陽,其餘各部,隨後跟進!”董卓猛地拔刀在手,二尺長的刀身上青光環繞,寒氣逼人,顯然是一把斬金斷玉的神兵利刃;鐵榴木的刀柄處,赫然刻着一個醒目的牛頭標誌,另有兩個紅色的篆文“七殺”!
“諾!……”
軍令如山倒!
隨着一陣急促的號角聲,龐大的行軍隊伍立刻分成兩部分,西涼自古就是出產戰馬的地方,所以西涼軍中騎兵的數量也一直是大漢各路兵馬之冠,很快,一支數量在七千左右的輕騎兵,簇擁着董卓的車駕,脫離了大隊,以急行軍的速度在大道上狂奔而起,目標,直撲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