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尉窈不廢話:“從你們告訴我元珩公子看到了聯考題目,我就在琢磨,如果真的‘全都考’,怎麼個全都考法才能最大程度的難住我們?怎麼才能讓我們提前知曉考法,一樣輕鬆過不了關?武鬥過後,真讓我琢磨到了一種考法,沒想到和崔致師兄想到一起去了。”
尉茂隨即聽明白:“你是說……崔致快速念題,讓你們迅速接下一句詩的考法,很可能在本月聯考時重來一次?”
“是。”
“咯——”尉景驚到打嗝,“那不完了嘛!咯,崔致出題的時候,咯,我試着做題,咯,一道都來、咯,來不及想出來。”
尉窈:“我的想法是,既然沒有別的蒙題方向,不如當本月就考這個,反覆苦練背誦,總歸沒有壞處的。”
尉景痛苦叫喚:“反覆背誦?!再好讀的詩反覆背都會變得枯燥,啊——就沒什麼捷徑嗎?”
尉窈搖搖頭,讀書可以成爲很多事的捷徑,但讀書本身沒有捷徑。只是這種話講給自己聽就好了。
尉茂卻能抓住尉窈話裡的重點,他問:“苦練也得講究方法,你有什麼好主意嗎?”
“有。”尉窈的法子是她自己從一次次“全都考”裡總結出來的經驗,是將寫有古詩的舊竹簡剪開,每一句剪成一截,把它們混到一起後隨身攜帶,只要有空閒就抽取一截,以上面的詩句爲題背出下一句。“或者上一句。”
前世的“全都考”既有接下句詩的考法,還有接上句的,但是接下句的考法從最開始就是“兩截句並念”爲一考題,難度遠高於今天的這組題,不然尉窈在別人眼裡怎會答得如此輕鬆,就是因爲她早磨練出來了。
除了上兩種,還有同首詩裡出二個截句,其中一句接上句,一句接下句的,後來又生演變,不同的兩首詩裡,一句寫該詩的詩序,一句接上句或下句且寫出二句的註釋……
總之此考法確實是“全都考”,越發展越五花八門,有時候考完了能把學童急出眼瘡、嘴瘡來。
當然,後續種種考法,尉窈不能提,否則景同門肯定厭學跑回家。
盈居書坊每個月均有要銷燬的書籍,要麼是發黴蟲蛀的,要麼是內容有錯誤的。三人趕緊行動,從發黴的兩箱詩簡裡挑出《國風》篇學過的,由尉茂、尉景負責用大剪剪出截句,尉窈負責把考到機率小的特殊疊句剔除。
什麼樣的疊句屬特殊疊句?一種是“肅肅兔罝”、“蔽芾甘棠”類型的,它們所在的古詩簡短,每章還都重複一模一樣的句子。再有一種是“不諒人只”類型的,在詩裡兩次重疊,第二次重疊是整首詩的結尾,所以“不諒人只”如果當考題出,無法接下句,只能接上句,但是接上句的話,兩處“不諒人只”的上句均爲“母也天只”。
很快,一枚枚小竹簡堆成了堆,尉窈從底層拿出一截,不讓二位同門看見,她先提醒“準備接此句詩的下句”,再快速念:“沬之東矣。”
尉茂……腦子混亂。
尉景更迷糊,問:“哪個沬?”
她提醒:“沬是衛國的一處城邑名,此處通女未‘妹’,此城也叫‘妹邦’。”
尉茂鬱悶地搖下頭說:“我倒是知道這句出自《鄘風》篇的《桑中》,詩句我忘得差不多了,接不出下句。換一題,你再出。”
尉窈把“沬之東矣”單獨擱一邊,伸進竹簡堆再取一枚,提醒“準備”,還是快速念出:“衛侯之妻。”
尉茂思考兩息,答:“東宮之妹。”此題易混淆的點在於此截句在詩裡是五連句之一,分別爲……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
如果不是背得滾瓜爛熟,單獨截一句出來,都得從頭往後順。
“對。”尉窈給尉景解釋:“這是《碩人》詩裡的,學這首詩的那天是你送高婁去崔學館找我的時候。”
尉景笑:“哦,我說呢,對這句沒印象。”
高婁離城前那幾天,他一是同情對方,二爲了找逃課理由,幾乎每天拉着高婁遊逛平城熱鬧之地,還帶她去永寧寺看了七級浮屠。憶起那些日子,他不由牽掛:“不知道高婁走到哪了?大蹄聽不聽她的話。”
尉窈:“她一定撫馬回首好多次,從心裡一次次跟我們告別吧。”
尉景被她說得眼眶發紅。
尉窈見對方如此,自己也眼眶泛紅。
尉茂真受不了:“你們明天各自寫好掛念她的書信,我找人快馬追上她,再讓她給你們回信捎回來。”
三人心情都大好,又定下只跟蓁同門說“全都考”的事,不傳給其餘同門,免得到時沒猜中題,白費一番好心反落埋怨。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到儲藏新貨的倉庫,新野郡進的書籍沒分類前全擱在這裡,他們各自打開一箱,從中尋找自己感興趣的書籍。
文字對尉窈尤其珍貴,雖說阿父有抄書的便利,可是交書的時間定得很緊,想多抄出一份留給自家非常難。她剛纔是想着只找《說文解字》的,可一卷卷打開、一列列瀏覽,很快就入迷進去,腦中除了眼前文字再無其他。
她現在拿的是《孟子公孫丑》上篇裡的一部分文章,可恨自己沒有過目不忘的天賦,從頭到尾讀兩遍後,她不捨的卷好,繫繩,擱回原處,再拿旁邊的。
此書很長,是《逸周書》第一卷裡的內容。尉窈纔開始讀,就聽景同門“哇”聲驚喜,催她跟尉茂過去看他手裡拿的簡策。“你們看,是島夷一個叫王琰寫的《冥祥記》裡的志怪故事,哎?怎麼就這麼點兒,下面的呢?你倆看這個,我找找續,一定也在這個木箱裡。”
近代名士寫的志怪故事大多采用容易懂的白話文字,尉窈看完的速度比尉茂快很多。什麼狗屁志怪故事!這一定不是《冥祥記》中的一篇!也絕對不是太原名士王琰寫的,倒一定是哪個憤恨大魏的蕭齊學子所寫。
尉窈裝着沒看明白的樣子道:“是沒寫完,我……”她示意回去看自己那邊的書。
尉茂在她粉染榴紅的臉龐上片刻狐疑,重看回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