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禁祭、交易

京都平昌區,遠離繁華一片靜諡的環山茂林之處,德陵墓園。

六月的雨,毫無預兆自半空飄落。

清明已過,重陽未至,鮮少有人來祭拜亡者。階梯式的環山公墓,籠罩於霧雨之中。

靜坐了一整個上午,御手洗朝露終於開口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

“這裡,有你的親人?”

坐在一排墓碑前的年輕男人沒有回答她,雙手交叉抵在下顎,頭髮、睫毛上掛着晶瑩透亮的水珠。

御手洗朝露撐着一把巨大的黑傘,黑色映襯得她原本就秀美溫婉的面容更爲潔白。仿似有一種遠離塵世的出塵之美,眉目如畫,只是那櫻桃般的脣有些蒼白。

“是你曾經的朋友嗎?”

男人仍然沒有回答她。

又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男人像尊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地坐着,雙眼望着前方,但在他眼中,似乎並不存在任何事物。

她能讀懂這世界上大部分人的所思所想,能感應到他人的情緒。

但唯獨眼前的這個男人,卻像個謎一般。永遠不爲她所知。

但她已經習慣了,或者說她沉迷的正是這樣的他。

這樣的沉迷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他從服部半次朗手裡救下她和弟弟朝陽的那天嗎?還是,幫助她姐弟二人去【神人架】黑牢裡尋找父親?

雖然,父親已經行將就木,救出來的第二天就去世了。但那是母親畢生唯一的願望啊!

母親爲了撫養她姐弟二人,以身供奉服部半次朗那個惡魔。母親被榨乾元素之力後,服部半次朗又把主意打到了同元素序列的朝陽頭上。

那年,她十九歲,朝陽十六歲。她永遠忘不了,這個男人出現在她面前時的那一幕。

並不是所謂的英雄救美。

他不過是去奪取服部珍藏的一枚晶石。

在服部榨取了朝陽的元素之力又準備強暴她時,他像個無聲無息的幽靈一般,突然出現了。

對她來說恐怖至極的服部半次朗居然毫無還手之力,就被他封印在一塊如同琥珀般的結晶之中。

當他得到想要的那枚晶石後,他很隨意的對她說:“哭泣有用嗎?殺了他,你就自由了。”

她顫抖着雙手,殺死了她想象過無數次想要殺掉的惡魔後,懇請他讓自己和朝陽跟隨他。

從那一天開始,她就踏上了一條鋪滿鮮血的路。

她從未問過他到底是誰,是什麼人?

他的過去是個謎,他整個人就像籠罩在一層如同此時這雨幕般的迷霧之中。

她並不想去揭開那層迷霧。她只想跟隨着他的腳步,無論他要做什麼,她都會永遠跟隨。

“Z,這裡埋葬着的,是你的愛人嗎?”

男人終於回答了她。

“這裡,有我的親人,也有我曾經的朋友。唯獨,沒有愛人。”

朝露的心中像是得到了解放一般,脣角微微彎起。

雨漸漸小了,她收起黑傘。

“Z,很抱歉,對於這次行動的失敗,我要負起全責。”

男人面無表情地放下擎在下顎的雙手,語調毫無起伏地說道:“無需自責。是我對那位老師還不夠了解。呵…沒想到,她竟然能做到那個地步。”

“她真的…已經達到超凡境了嗎?”

“或許。”男人搖搖頭,眼眸一點一點垂落。

朝露也低下了頭,“那麼,接下去該怎麼辦?【灼熱海峽】應該是在某個碎片空間內,我已經安排人去調查各國聯合會的碎片空間登記資料。”

“不用了。”男人站起身,“老師她是個很傳統保守的人,不會將【夢境】碎片藏在別國。

聯合會面上能查到的,就更不必考慮。走吧,【灼熱海峽】的線索,只能去找那位了。”

…………

魔都淞江區,佘山。

碧雲洋,一個名字普通而其內部環境與價值極其不普通的富豪住宅區。

款式各異的獨立別墅矗立在一座座神秘的小島上,清水環繞,一棟棟別墅的私家碼頭旁停靠着不少氣派的遊艇。

傍晚時分,深藍髮灰的天空還沒徹底進入幕色,島嶼錯落的別墅區內便有星星點點的燈光亮起。

華國聯合會【鍊金司】現任司長——司瀝川,於夜色未落之時,回到家。

十餘名隨身武侍,在抵達別墅後,解開【隱身咒】分列兩排,跟着身形瘦削的司瀝川走進別墅正廳。

一個只有5歲左右的小女孩衝司瀝川跑過去,甜甜地喊着,“太公,抱抱。”(俚語稱呼,指祖父的父親。)

“茶兒,喔喲。乖,太公抱。”

司瀝川彎身將那小女孩抱在懷裡,身後的武侍們各自往偌大的別墅四處散開。

緊跟在小女孩身後的一個年輕男子,無奈笑道:“爺爺,您別太寵着小茶了,這丫頭現在天天就知道念着太公長太公短的。”

司瀝川逗着懷裡的小女孩,“茶兒是太公的心肝寶貝肉啊,不寵茶兒寵誰,是不是,茶兒。”

“嗯,茶兒最喜歡太公吶。”小女孩奶聲奶氣地說着,十分乖巧。

“是誰說最喜歡爸爸的,怎麼一下子就變成最喜歡太公了。”

這時,主廳旁的通道里走來一個年輕女人,上前將小女孩從司瀝川手中接過來。

“爺爺,您可真別太寵了。茶兒現在是一句重話都說不得,一說她就哭,就喊着要太公。唉…”

“哈哈…”司瀝川笑着摸了摸茶兒的小腦袋,“茶兒要聽媽媽話,不許胡鬧。”

“喔!”

女人抱着茶兒走開後,司瀝川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離玦,通知離人回來了嗎?”

“打過電話了,她說…說等放假了再回來。”

“胡鬧,明天一早讓南岸去接她。”

“是,爺爺。”

“京都學院的事情,緝命司半個字都不肯與我們通氣。

倒是械甲司那個談破軍還吐露了點兒,幾個A級通緝犯趁着這次四院邀請賽潛伏進了學院。

督國和英聯國三大學院死傷不少,還死了個公爵的獨子。

這件事遂意那丫頭居然能處理得這麼圓滿,倒是很有點手腕。

不過,【神隱】死了!”

司離玦驚得瞪大了雙眼,“神隱...居然死了?!什麼人乾的?那京都學院不得被移成平地了?!”

“不,”司瀝川保養得極好的面容上現出一絲陰鷙的表情,“我擔心的正是這樁怪事。京都學院絲毫未損。

據談破軍說,他與緝命司的人前後腳到達學院,對方几名元階殺手本來是要與他們動手的。結果,正欲交鋒,那幾名殺手竟突然就用空間門遁逃了。

隨後,神隱就死了。並且,連我都不曾想到,神隱,居然就是我們華國最後一位奧能者!”

本來就驚愕不已的司離玦,此時的表情只能用呆若木雞來形容。

都知道京都巫師學院的【神隱】院長是超元階強者,但不管是他們這些高層、還是民間少數聽說過這個名號的人,都只知道神隱在咒術方面造詣極高,卻從未有人將她與奧能者聯繫在一塊兒。

司瀝川繼續說道:“這事你盯着點,雖說與我們沒有直接關係,但我總覺着,恐有大事還在後頭。”

“是,爺爺。”

司離玦迅速冷靜下來,後退兩步轉身朝別墅的某間房間走去。

司瀝川緩步上樓,先去臥室裡換了身便裝照常去了書房。

一進到書房,司瀝川便發現有異。

他是個極爲謹慎的人,不僅是工作連日常生活中也是如此,他每件物什如何擺放,都有極爲苛刻的標準。

此時,書房落地玻璃旁,那張大轉椅居然背面抵在書桌上。

“司長大人,不必驚慌。”一個聽上去極爲清冷的男聲響起。

司瀝川心底一緊,但面上卻是波瀾不驚,鎮定地說道:“不請自來,不知閣下有何要事與本司商談?”

轉椅無聲轉動,司瀝川看着椅子上的男人,確定肯定從未曾見過這張臉。

不是易容咒。整座別墅內部有抑咒圖騰,除非,對方的咒術達到超元階的水平。但,若是如此,抑咒圖騰也會有能量波動以作提示。

“自我介紹一下。不過,在下的名字無關緊要,您可以叫我,Z。”

“Z先生,年紀輕輕便有此等造詣,長江後浪推前浪啊。”司瀝川危險地眯起雙眼,緊盯着椅子上的陌生男子。

Z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頂在下顎上,也看向司瀝川,微笑道:“司長大人,老當益壯不減當年風範。在下有一樁生意,相信,您一定會感興趣。”

司瀝川未發一言只用眼神看向自稱Z的男人。

Z不以爲然地又笑了笑,“您,在找一個白丁少年。”

司瀝川面色大變,極度的驚愕令他無法再保持鎮定。

“您要找的白丁少年,手裡似乎有什麼能令您、與您所操控的系統崩塌的東西。”

司瀝川表情管理徹底失敗,一張保養得當的面容變得猙獰無比。

“您放心,在下並不關心客戶的前因,只在乎後果。如果您付得起酬勞,在下很願意爲您效勞。”

司瀝川心中非常清楚,來者實力不俗。

正當他在思索該怎麼應對眼前這棘手的情況之時,椅子上的年輕男人輕描淡寫地說道:“茶兒小公主,真是非常可愛。”

“你想要什麼?”司瀝川不再猶豫,直言問道。

人,真的不能有弱點。但是,人,必然會有弱點。

而像司瀝川這種常年身居高位之人,當然十分清楚這一點。但是,此時的他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且先聽聽這詭異且實力不俗的男人想要什麼。

“在下不用司長大人支付鉅額報酬,您只需提供一份華國所有不在冊的碎片空間圖冊。包括,各大家族把持的隱秘私藏。”

司瀝川微微側頭,緊擰雙眉不甚信任的看向Z。

“夏日裡,蚊子多。在下洽好有一位與蟲子頗有些緣份的朋友,不知司長大人…”

話未說完,司瀝川驚聲道:“你…京都學院?!”

“哈哈…”Z乾笑了兩聲,鬆開頂着下顎的雙手,便見司瀝川防備地擡起了一隻手,“大人無需緊張。您是在下尊貴的客戶。

讓您見笑了,那只是一場搞砸了的行動。

啊,真是太失敗了,恐怕會對在下今後的生意有影響。”

在確認了對方真的就是那潛伏進京都巫學院,並殺死了超元階奧能者的神秘殺手後,司瀝川內心最後一絲安全感徹底崩塌。

他強壓着心底的不安,低聲音驚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哦,您是在下的客戶。既然客戶發問了,在下很樂意回答您的這個問題。”

Z從椅子上站起身,笑笑說道:“禁祭。”

司瀝川眉頭微擰,似乎曾在何時聽到過這兩個字。

正當他欲開口時,Z笑着搖搖頭,道:“正如在下並不在意客戶想要達成之事的前因,大人您又何必追究在下的目的呢?

愚者總在問爲什麼。而智者只會思考,接下去該做什麼。

司長大人位高權重,相信您一定有過人的智慧與雷霆手腕。”

司瀝川內心升起一絲無力感,若此時僅他二人,他倒不懼。只是,此人在明處,那蟲師自是在暗處側應。

“那麼,司長大人,與您的生意就此達成。【禁祭】是極有契約精神的,也請大人您抓緊時間,準備好酬勞。”

司瀝川再沒機會多說半個字,那自稱Z的陌生男人身前現出一層像是多邊棱形玻璃般的結晶物體,猶如萬花筒般折射着周邊的光芒。

轉瞬之間,光芒、晶體、男人,便於他眼前消失了。

從頭至尾,司瀝川都沒有答應或拒絕對方提出的交易。

但是,他又能拿什麼來拒絕呢?

司瀝川雖常年身居高位,但這世間恐怕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這種身不由已的感覺。

陌生男人消失良久之後,他長嘆一氣,走到那大轉椅旁,揹着雙手望向落地玻璃外的美景,心底卻是苦澀不堪。

一個僕人走到書房前,躬身道:“老爺!”

“嗯,把這椅子搬去燒了,換一把過來。”

“是,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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