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髮沒有全溼,但這麼出去,被風一吹,冷熱相沖,怕是會更加不好。安嵐正用力擰乾髮梢上的水,那傳話的丫鬟退出去後,又一個丫鬟進來了,手裡捧着件硃紅色的大毛斗篷,是李懷榮讓送來的。
無論如何,她都是長香殿的人,又是景炎公子直接帶過來的,李懷榮不敢讓她在自己這裡出什麼事。安嵐想了想,便明白李懷榮的顧忌,同時也令她心中稍安。接過道了謝,趁着穿戴整理的時候,她又將這件事前後捋了一遍。
丹陽郡主爲什麼會落水?
自己不小心落下去的可能性太低,那就是他人所爲,可是……當時那附近,除了她和丹陽郡主,還會有誰?丹陽郡主出來之前,她已經在那站了一段時間了,並沒有看到別的人。
不可能是提前藏身在那,對方不可能算出她要往那邊走,那便是她和丹陽郡主散步的時候,有人偷偷尾隨過來了?
安嵐忽的打了個寒戰,若真是這樣,那人尋的時機簡直太好了。就挑她離開丹陽郡主的視線時下手,所以,眼下最關鍵的是,丹陽郡主當時有沒有看到那個人?若是有看到,她自當沒了嫌疑,若是沒有看到,那麼,即便丹陽郡主不懷疑她,但是,清耀夫人卻不會輕易相信她。
可是,爲什麼會對丹陽郡主下手?真的只是要嫁禍給她?
這可不是源香院那等程度的勾心鬥角,丹陽郡主的身份擺在那裡,若郡主真有個萬一。又是跟她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出事。到時。她絕不會是這件事裡的受益人,而必將是受害人。
即便景炎公子有心護她,怕是,也無能爲力……想到這,她忽的又打了個激靈。丹陽郡主是在錦魚園出事,而錦魚園是景炎公子安排李懷榮夫婦住進來的,郡主若真的……那無論是李懷榮夫婦,還是景炎公子。都必將會受到牽連。
安嵐覺得自己的手迅速轉涼,天樞殿在南方的影響力,離不開李家的幫忙,同理,景炎公子對天樞殿的重要性,無人不知。丹陽郡主剛剛若真的,真的溺水身亡,那不僅是她,怕是整個天樞殿,都將會受到重創!
旁人不知天樞殿的情況。但她,經過前面那幾件事後。已隱約感覺到,那裡存在着一個極大的危機。而在這等情況下,若是再從外部受到重創,將會是什麼後果?
安嵐甚至覺得身上都冷了,好深沉的算計,好厲害的一步!
“姑娘,老婆子過來領姑娘過去。”正想得出神的時候,忽然走進一位眼神銳利的婆子,盯着她道,“還是別讓夫人等得不耐煩了。”
她不認識那婆子,那婆子也沒有說明是哪位夫人,但安嵐知道,定是清耀夫人。
她戴上斗篷上的帽子後,輕輕吐了口氣,然後點頭。
出了房門後,那婆子打量了她幾眼,倒沒再說什麼。安嵐的心卻跟着一沉,從那子的神色中,她感覺到,這一趟過去,怕是不僅僅是問話那麼簡單。
於是跟着走了幾步後,安嵐低聲問:“請問嬤嬤,郡主她怎麼樣了?”
那婆子又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道:“郡主是福星高照之人,自當沒事。”
安嵐鬆了口氣:“太好了。”
那婆子沒再看她,似沒聽到這句話般,腳下的步子甚至沒有放緩絲毫。
安嵐心裡又是一沉,看來,清耀夫人是真的懷疑上她了。
可是,清耀夫人剛剛明明親眼看到她下水將丹陽郡主救上來的,即便她如今跟郡主是競爭關係,清耀夫人應當也不會如此武斷,懷疑是她所爲。或者,只是這婆子本就習慣一臉嚴肅的表情,而她也是想多了?
希望如此,安嵐不由握了握拳。
只是,當她隨那婆子進了堂屋,看到金雀跪在堂屋中間,她的腦子即轟的一聲,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清耀夫人爲何會懷疑她了。
金雀旁邊還站在秀蘭,堂屋兩邊候着數位丫鬟,個個神色緊張。清耀夫人則坐在首座,目光冷冷,葉清清陪在一旁,表情有些茫然。葉清清右側則站在葉鈴,葉鈴看着金雀,面上帶着幾分不敢相信的神色。
領着安嵐進來的婆子似乎怕她不懂,特意介紹清耀夫人是一品誥命身,她面見應當跪下行禮。安嵐沒有遲疑,摘了斗篷的帽子後,就跪下磕頭:“長香殿侍香人安嵐,見過夫人。”
“你就是安嵐。”清耀夫人打量着她,“之前在源香院當差的小香奴?”
“是。”安嵐垂着眼,因是跪在金雀旁邊,所以看到金雀的手有些發抖,她的心也禁不住有些發顫。本以爲清耀夫人叫她過來,是要問丹陽郡主落水一事,可是,這一開口就提源香院,說明她的擔心果真不假,金雀多半是被發現了。
清耀夫人又道:“旁邊那丫頭,你可認得?”
安嵐轉頭看向金雀,金雀這時也擡起臉,看向她。此時那麼多人盯着,她們自然不可能交談,甚是沒法做任何有意義的眼神交流,只是,金雀在擡起臉的那一刻,用力咬了咬下脣。很多人在害怕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做這個動作,所以,眼下即便大家都看到,卻沒有人去注意,自然也沒有人知道,這個動作在她們倆之間,代表的意思是:什麼都沒說。
“回夫人,我認得。”安嵐收回目光,看向清耀夫人,“她是源香院的香使,叫金雀。”
清耀夫人接着道:“聽說你們在源香院的時候,就很是要好,兩人幾乎形影不離,平日裡無論做什麼事,都會相互商量。”
安嵐道:“是。”
“你在源香院升爲香使長後,她便在你手底下當差,因而無論什麼事,她都聽你的。”清耀夫人的聲音裡並沒有怒氣,只是,這一句接着一句地發問,卻令人有些喘不過氣。
安嵐道:“我們都在香院當差,只是差事不盡相同罷了,但領的都是香院的差事,沒有人敢敷衍,自當是要聽從安排。”
清耀夫人定定看了她一會,心道,果真是個不簡單的丫頭,這種時候了,竟還這麼沉得住氣。
在一旁看着的葉清清有些不大自在,瞧着安嵐還跪在那,便輕輕道了一句:“崔姐姐,要不先讓這姑娘起來吧。”
此時堂廳內很安靜,所以葉清清這句話即便說的很輕,她旁邊的人卻還是能聽得清楚的。至少,兩邊的丫鬟都聽到了,但是清耀夫人卻似什麼都沒聽到般,冷冰冰地看着安嵐:“如此說來,你離開源香院後,她做什麼事,就都與你無關了?”
安嵐沉默了好一會,才擡起臉:“不知,金雀她做了什麼?”
清耀夫人看向一旁的婆子,那婆子會意,上前一步,指出金雀趁亂進丹陽郡主的房間,偷竊丹陽郡主的貴重之物,被當場拿住後,竟還拒絕將贓物交還。連郡主的東西都敢覬覦,實施偷竊,這等罪行足以將她打入大牢,流放千里。
果真……安嵐臉色微白,轉頭看向金雀,金雀忽然擡起臉,看着那婆子道:“我說了我沒拿,我都沒來得及拿,你們讓我交還什麼!”
清耀夫人冷幽幽地道:“豈容你狡辯,給我掌嘴。”
這宮裡走出來的掌嘴,可不是用手打耳光,而是拿一塊約莫手指厚的木板往嘴巴上拍,沒幾下,就能讓整個嘴脣腫起裂開,牙齦出血,接着兩邊臉也會跟着腫脹。有的下手重的,甚至能將牙齒打落,故安嵐一看那婆子從袖中拿出那專門掌嘴用的東西,即站起身擋在金雀面前:“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