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香師白書館是個跟王掌事年紀相仿的男人,其家中富裕,年輕時曾中過舉,只不過官路不順,又不願同官場上那些人同流合污,於是不到四十就辭了官,賦閒家中。不過因年輕時一直自詡風流才子,倒也由此結交了好些同樣喜歡玩香弄玉的志同道合之人,其中有幾位還是長香殿裡的香師,於是辭官後不久,他就進了長香殿。
因身份在那,腹中亦有幾分真才實學,於是不出幾年,白書館也成了長香殿的香師,日子過得越發順意,面子也一日比一日大了起來。
寤寐林的斗香會定在七月十五,七月十四那日,白書館便將王掌事叫過去,吩咐道:“明日是寤寐林的斗香會,我有幾個知交好友會過去,你到時準備一桌宴席。”
王掌事笑道:“可是王錚,李琪兩位公子,有段時間沒見到他們二位了。”
白書館一邊檢查自己的亂香,一邊淡淡道:“還有一位劉茹大人,劉大人下個月就升鴻臚寺少卿了。”
劉茹和白書館是同窗,兩人當年同朝爲官時,鬧出了點不愉快,後來白書館辭官似乎也跟這劉茹有點關係。這些事王掌事都略有耳聞,故而這會即聽出白書館話裡的複雜之意,於是肚子裡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才道:“劉大人比白香師要年長六七歲吧,眼看就快六十,熬到這個年紀才升到從五品,怕是這輩子也就到頂了。”
白書館這纔看了王掌事一眼,然後搖頭失笑:“當年他是最受先生看重的學生,科考時又順利高中,仕途也算順利,如今將致仕前還往上升了一級,不知有多得意。你這話若是被他聽到,可要說你是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眼紅。”
王掌事忙笑道:“我說的是實話,若說風光,在我眼裡區區一個從五品的官兒,哪有咱長香殿的香師風光。長安城哪個一二品的大官見着長香殿的香師,不都客客氣氣的,還有那些個皇親貴胄,不都想跟咱長香殿的香師結交。”
白書館笑道:“爲官是利國利民之事,不能跟玩香弄玉比。”
王掌事道:“如今不說長安城,就是整個唐國,哪家哪戶不用香。還有那些藩國,也都是極仰慕咱長香殿的大名,在我看來,香師一樣是爲民造福。”
王掌事這幾句馬屁拍得極其到位,白書館的心情好了幾分,檢查妥當亂香後,就提筆寫了一張菜單交給王掌櫃:“這幾樣菜,你明日須親自看着廚子做。”
“是。”王掌櫃恭恭敬敬地接過去,然後問,“只是這宴席,是設在香院這邊,還是設在寤寐林?”
白書館想了想,便道:“就設在寤寐林的琴榭裡,離寤寐林的斗香院比較近。”
王掌事欠身:“那我就去安排了。”
白書館點頭,只是王掌事將轉身時,他忽想起一事,又道:“源香院裡是不是有個叫安嵐的香奴?”
王掌事一怔,仔細看了白書館一眼:“是有個叫安嵐的,白香師怎麼忽然問起個香奴來?”
“前兩日楊殿侍跟我提了一下這個香奴。”白書館將手中的筆放下,又問,“你可知道那個香奴怎麼引起楊殿侍的注意?”
王掌事頓了頓,隨後就呵呵一笑:“也沒什麼,不過是前幾日,寤寐林有個香使丟了香牌,懷疑是源香院的香奴撿了去,就氣沖沖地找過來,揪着個小香奴不放,正好被經過的楊殿侍看到。”
白書館微詫:“還有這等事。”
王掌事便解釋道:“正好那天您沒在香院,此事經查已證明跟源香院無關,當時楊殿侍也懲罰了寤寐林那位香使,此事便就過去了,香院沒出什麼事,所以我就沒跟您說。”
“原來如此。”白書館點點頭,只是隨後又道,“我還當楊殿侍是看中了那個香奴,只是這兩天又不見他着人過來說這事,正納悶着。”
王掌事便呵呵一笑:“說來那小香奴是我看着長大的,在我眼裡倒是有幾分特別,不過怕是還入不了楊殿侍的眼,楊殿侍應該也是隨口一提。”
“哦?”白書館微微揚眉,有些意外王掌事會在他面前提這個,他知道王掌事好女色,也清楚王掌事在香院裡有幾個乾女兒。雖長香殿明白定下的規矩,嚴禁**,但卻不反對這認乾親之事。
再一個,對白書館來說,他終是需要王掌事替他辦事,王掌事這點嗜好也犯不到他的利益,所以他一直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一直以來,王掌事從未在他面前提過,要對哪個香奴另眼相看,現在突然這麼說,言外之意,就是想收了那香奴的意思。
長香殿裡倒是有規矩,掌事以上地位之人,若是有看中底下的香使或香奴,只要獲得上峰的同意,並且被看中的人又不反對的情況下,便可以正式收爲身邊人。
這就等於是給了個名分,而有了名分,也就等於是有了一定的約束力。
比如王掌事如今跟幾個乾女兒在香院裡廝混,他心情好時便哄着她們一些,若心情不好也可以隨意懲罰打罵。而王掌事在做這些行爲的時候,乾女兒們即便是死在王掌事手裡,長香殿也不會過問。
但若是有了名分,無論是香使還是香奴,其生命和地位在長香殿裡就有了一定的保障。
王掌事接着道:“是個貼心的丫頭,倒真讓我有幾分心疼的,本是想過段時間再跟您提這事的。不過今日您既然問起了,我就順便將這事說與您聽。”
“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跟我說這等事。”白書館說着就哈哈一笑,然後道,“照理我是不該攔你的,只是那個香奴到底是楊殿侍先跟我提了一句,楊殿侍那邊……”
王掌事忙道:“白香師不必爲難,我都活了這把年紀,早是個什麼是都能看得開的人。若楊殿侍真瞧中了那丫頭,我便將她送過去伺候楊殿侍一段時間,待楊殿侍膩了,再讓她回來源香院也行。”
白書館一愣,隨後又是一笑:“還真瞧不出來,你竟是個癡心的。”
王掌事微微欠身:“讓您笑話了。”
白書館擺擺手:“既然如此,我倒不好做這棒打鴛鴦的事,楊殿侍那邊若是真有此意,我便替你回了他,就說那香奴早就定了人了。”
“多謝白香師。”王掌事先是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才又道,“不過若是楊殿侍真開口提了這事,還請白香師不要拒絕,只是請白香師跟楊殿侍說,那香奴終究是香院的人,日後還送她回來就行。”
若景炎公子是真看中安嵐,那他需要安嵐來拉攏楊殿侍,但他又不想白白放過那小狐狸,盯了這麼多年的肉,不叼進嘴裡嘗一嘗,死都不會甘心的。如今正好白香師提出來,他便藉着白香師的口給自己找了個臺階,好讓他將安嵐送出去之前,能先睡上一晚。到時無論是楊殿侍還是景炎,都不能有什麼不滿,或許還會對他有幾分愧疚,因爲是他割了愛的。再一個,他這麼先跟白香師提了,那麼就算將人送出去,最後還是能收得回來,那小丫頭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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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香:裝香道工具的箱子,其實並不亂,箱子裡各種香道工具都有固定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