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天王詔曰:“戊申歲三月,天父上主皇上帝下凡,顯出無數神蹟權能憑據載在詔書。是年九月,天兄救世主耶穌下凡,亦顯出無數神蹟權能憑據載在詔書。今恐通軍大小男女兵將未能熟知天父天兄聖旨命令及熟知天兄聖旨命令,致有誤逆天命天令也,故特將詔書尋閱天父天兄聖旨命令最緊關者,匯錄鐫刻成書,庶使通軍熟讀記心,免犯天令,方得天父天兄歡心也。”
——《天王詔》,通篇胡話荒唐語。
“自唐虞三代以來,歷世聖人,扶持名教,敦敘人倫!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粵匪竊外夷之緒,崇天主之教;自其僞君、僞相,下逮兵卒賤役,皆以兄弟之稱謂,惟天可稱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農不能自耕以納賦,而謂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賈以取息,而謂貨皆天王之貨;士不能誦孔子之經,而別有所謂耶穌之說、《新約》之書。舉中國數千年禮義、人倫、詩書、典則,一旦掃地蕩盡,此豈獨我大清之變,乃開闢以來名教之奇變。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於九原。凡讀書識字者,又烏可袖手安坐?不思一爲之所也!”
——《討粵匪檄文》,字字鋒芒針針見血。
(正文)曾國藩在長沙只耽擱了兩天,然後便由省城直接回了湘鄉。
此次出征,面對比自己多幾倍的太平軍,前景實難預料。曾國藩不能不在行前,去看看父親、看看家人,去看看老親故舊。同時,還要到祠堂,拜一拜祖宗。
他在家裡只住了一夜,便又匆匆返回衡州。
咸豐四年正月二十八日,曾國藩傳令水軍各營、陸軍各營會師於湘潭,定前、後、左、右、中旗幟,各用其方色,以別***國經制之水師。曾國藩特請胡林翼陪同自己對部隊進行檢閱,劉蓉亦由廣東押運軍火歸來。劉蓉此次所押回的軍火,均從外洋所購,有千餘支快槍,有各種型號的大炮。最讓曾國藩和劉蓉高興的是,他們從洋人的手裡,購買到了與湘勇在岳陽所得洋炮相匹配的炮彈。因款需太少,品種雖多,但數量卻不多。
水、陸兩師共有官勇一萬七千人,旗掩半個天空,聲震百里之遙。
這是湘勇水、陸二師練成以來,曾國藩首次舉行的一次最大規模的檢閱。
在長沙的王錱得到消息後,竟徹夜不得入眠。
第二天,王錱突然病了。
曾國藩在胡林翼的陪同下,對麾下各營整整檢閱了兩天。
檢閱完畢,胡林翼回到嶽州黔勇大營。
曾國藩則於當晚,將水、陸各營營官,傳至臨時行轅,商定出徵日期,並連夜擬就《報東征起程日期》一折,和《留胡林翼黔勇會剿》一片。
《報東征起程日期折》曰:“奏爲恭報微臣起程日期事。竊臣於上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奉旨援剿皖省,迄今已將兩月,曾經具奏一俟戰船辦齊,,廣炮解到,即行起程,兩次奏明在案。茲於正月二十六日,衡州船廠畢工。臣即於二十八日,自衡起程。湘潭分造之船廠尚未盡畢,臣到潭須耽擱數日,晝夜督辦。到長沙時,支領軍械數千餘件,搬運子藥二十餘萬;又須守催數日,即行趲程長征,馳赴下游。臣所辦之船,拖罟一號、快蟹四十號、長龍五十號、舢板艇一百五十號,皆仿照廣東戰艦之式。又改造釣鉤船一百二十號,僱載輜重船一百餘號;所配之炮,借用廣西者一百五十位,廣東購辦者,去年解到八十位,今年解到二百四十位,本省提用者一百餘位。所募之勇,陸路五千餘人;水師五千人。陸路各營,編列字號,五百人爲大營;不滿五百者,爲小營。水路分爲十營,前後左右中爲五正營,正營之外,又分五副營。正營旗用純色,副營旗用鑲邊。陸路操練已久,差覺可用。水路招集太驟,尚無可恃。所備之糧臺,帶米一萬二千石,煤一萬八千石,鹽四萬斤,油三萬斤。軍中應需之器物,應用之工匠,一概攜帶隨行。合以陸路之長夫、隨丁,水路之僱船、水手,糧臺之員弁、丁役,統計全軍約一萬七千人。臣才智淺薄,素乏閱歷,本不足統此大衆。然當此時事艱難,人心渙散之秋,若非廣爲號召,大振聲威,則未與賊遇之先,而士卒已消沮不前矣。是以與撫臣往返函商,竭力經營,圖此一舉。事之成敗,不暇深思;餉之有無,亦不暇熟計。但期稍振任心而作士氣,即臣區區效命之微誠也。至臣前折稱必侍張敬修解炮到楚乃可成行,頃專弁自粵歸來,知張敬修爲粵省奏留,不能赴楚,續購之炮,亦不能遽到。下游賊勢,急於星火,臣更不可少延矣。合併陳明。所有微臣起程日期,恭折由驛五百里具奏。伏乞皇上聖鑑訓示。謹奏。”
《留胡林翼黔勇會剿片》曰:“再,貴州黎平府知府升用道胡林翼,前經督臣吳文鎔奏調湖北差遣。該員自帶練勇六百名,由黔赴鄂,於正月下旬馳抵金口。適值黃州師潰,賊船上竄。該員所募黔勇,系山民,不習水戰,又兼無餉、無夫、無火藥鍋帳,不能前進。迭據該員具稟南撫臣,暨臣行營,請支給口糧軍械在案。臣與撫臣函商,派員解送火藥、帳棚,撥銀二千兩,往資接濟。臣擬先遣陸勇,與該員會合援鄂,又值賊匪竄擾嶽州、湘陰,道路阻隔,委員仍行折回。臣思嶽州一帶既被賊擾,自當先攻克嶽州,不使南北梗塞,方能全師東下。現逆札飭該員暫駐嶽州附近地方。臣迅即東下,與該員督勇先行會剿。理合附陳。謹奏。”
在此片中,曾國藩對咸豐帝耍了個小小的花招,把張亮基奏調胡林翼,安到吳文鎔的頭上。儘管有案可查,但咸豐帝肯定不會當真去查。這樣一來,咸豐就算想不答應,但看在吳文鎔爲國捐軀的份上,也得答應下來。
爲師出有名,曾國藩親自執筆,依古來老例,作《討粵匪檄文》一道,刻印千份,佈告海內。
《討粵匪檄文》曰:“爲傳檄事:逆賊洪秀全、楊秀清稱亂以來,於今五年矣。荼毒生靈數百餘萬,蹂躪州縣五千餘里。所過之境,船隻無論大小,人民無論貧富,一概搶掠罄盡,寸草不留。其擄入賊中者,剝取衣服,蒐括銀錢。銀滿五兩而不獻賊者,即行斬首。男子日給米一合,驅之臨陣向前;驅之築城浚濠。婦人日給米一合,驅之登陴守夜,驅之運米挑煤;婦女而不肯解腳者,則立斬其足以示衆婦。船戶而陰謀逃歸者,則倒擡其屍,以示衆船。粵匪自處於安富尊榮,而視我兩湖三江被脅之人,曾犬豕牛馬之不若。此其殊忍慘酷,凡有血氣者,未有聞之而不痛憾者也!
自唐虞三代以來,歷世聖人,扶持名教,敦敘人倫!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粵匪竊外夷之緒,崇天主之教;自其僞君、僞相,下逮兵卒賤役,皆以兄弟之稱謂,惟天可稱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農不能自耕以納賦,而謂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賈以取息,而謂貨皆天王之貨;士不能誦孔子之經,而別有所謂耶穌之說、《新約》之書。舉中國數千年禮義、人倫、詩書、典則,一旦掃地蕩盡,此豈獨我大清之變,乃開闢以來名教之奇變。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於九原。凡讀書識字者,又烏可袖手安坐?不思一爲之所也!
自古生有功德,沒則爲神。王道治明,神道治幽。雖亂臣賊子窮兇極醜,亦往往敬畏神祗。李自成至曲阜,不犯聖廟;張獻忠至梓潼,亦祭文昌。粵匪焚郴州之學宮,毀宣聖之木主。十哲兩廡,狼藉滿地。嗣是所過郡縣,先毀廟宇。即忠臣義士,如關帝嶽王之凜凜,亦皆污其宮室,殘其身首。以至佛寺、道院、城隍、社壇、無廟不焚,無像不滅。斯又鬼神所共憤怒,欲一雪此憾於冥冥之中者也。
本部堂奉天子命,統師二萬,水陸並進。誓將臥薪嚐膽,殄此凶逆!救我被擄之船隻,拔出被脅之民人。不特紓君父宵旰之勤勞,而且慰孔孟人倫之隱痛;不特爲百萬生靈報枉殺之仇,而且爲上下神祗雪被辱之憾。是用傳檄遠近,鹹使聞知;倘有血性男子,號召義旅,助我征剿者,本部堂引爲心腹,酌給口糧;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橫行中原,赫然奮怒,以衛吾道者,本部堂禮之幕府,待以賓師;倘有仗義仁人,捐銀助餉者,千金以內,給予實收部照。千金以上,專摺奏請優敘;倘有久陷賊中,自拔來歸,殺其頭目,以城來降者,本部堂收之帳下,奏授官爵;倘有被脅經年,髮長數寸,臨陣棄械,徒手歸誠者,一概免死,資遣回籍。在昔漢唐、元、明之末,羣盜如毛,皆由主昏政亂,莫能削平。今天子憂勤惕厲,敬天恤民。田不加賦,戶不抽丁。以列聖深厚之仁,討暴虐無賴之賊。無論遲速,終歸滅亡,不等智者而明矣。若爾被脅之人,甘心從逆,抗拒天誅。大兵一壓,玉石俱焚,亦不能更爲分別也。
本部堂德薄能鮮,獨仗‘忠信’二字爲行軍之本,上有日月,下有鬼神!明有浩浩長江之水,幽有前此殉難各忠臣烈士之魂,實鑑吾心,鹹聽吾言。檄到如律令!無忽!”
在《討粵匪檄文》中,曾國藩不提爲大清戰,卻聲言爲聖人戰;曾國藩不提衛國,卻聲言衛道。
“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農不能自耕以納賦,而謂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賈以取息,而謂貨皆天王之貨;士不能誦孔子之經,而別有所謂耶穌之說、《新約》之書。舉中國數千年禮義、人倫、詩書、典則,一旦掃地蕩盡,此豈獨我大清之變,乃開闢以來名教之奇變。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於九原。凡讀書識字者,又烏可袖手安坐?不思一爲之所也!”
檄文中的這幾句話,真正道出此次出兵的核心所在。這恰恰也是洪秀全最不得人心之處。曾國藩從維護明教方面向洪秀全發出了挑戰,這不僅大出咸豐及滿朝文武之意料,也讓洪秀全們甚感頭痛。因爲這是太平天國的軟肋。也是天國最致命的部位。從古到今,沒有哪位英雄能靠外來之教成就大事業者。
曾國藩舉起衛道的大旗,向太平天國想出了挑戰,向海內外萬千士子發出了倡議:“倘有血性男子,號召義旅,助我征剿者,本部堂引爲心腹,酌給口糧;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橫行中原,赫然奮怒,以衛吾道者,本部堂禮之幕府,待以賓師;倘有仗義仁人,捐銀助餉者,千金以內,給予實收部照。千金以上,專摺奏請優敘;倘有久陷賊中,自拔來歸,殺其頭目,以城來降者,本部堂收之帳下,奏授官爵;倘有被脅經年,髮長數寸,臨陣棄械,徒手歸誠者,一概免死,資遣回籍。”
勿庸諱言,不管次此出兵勝敗如何,曾國藩首先做到了先聲奪人。(本書第一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