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曾國藩做夢都不會想到,剛剛成了一省臬司的江忠源,又被徵調到江南幫辦軍務;曾國藩更沒有料到,巡撫駱秉章也打起了募勇的主意,而且不歸團臣節制,另起爐竈。
彭玉麟回省後,堅定了曾國藩對清德下手的決心。
湖南長沙,兵勇相鬥何時了?
鮑起豹虎視眈眈,清德心懷不軌,曾國藩則另有盤算……
(正文)駱秉章、徐有壬二人被親兵引進簽押房。
曾國藩正坐在案頭喝茶,一見駱秉章走進來,急忙起身見禮,說道:“撫臺大人怎麼來了?——傳話下去,快擺茶上來!”
徐有壬則大叫道:“曾滌生,當着撫臺大人的面,你不把話說清楚,本司決不與你甘休!你做過侍郎,本司也是一省大憲!”
徐有壬又把臉轉向駱秉章,很委屈地一邊落淚一邊說:“撫臺大人,您可要給司裡做主!他曾滌生,要在公堂之上審我!他個一省團臣,竟然要審一省藩司!傳出去,您讓司裡怎麼見人哪!”
徐有壬話畢,撿個椅子坐下,開始抹眼淚。
新茶擺上,駱秉章更衣坐下,眼望着曾國藩問:“曾大人,您老怎麼把徐藩臺氣成這樣?”
未及曾國藩講話,駱秉章又對徐有壬道:“徐藩臺,您老先回衙門歇息歇息。待本部院問明原因,自會還您個公道。您是一省藩庫,氣出毛病,可不是玩的!”
徐有壬無奈,只好站起身來,衝駱秉章點了一下頭,低着頭走出去了。
曾國藩起身道:“徐藩臺,您歇過乏之後,還要來發審局一趟,本大臣還等着給朝廷拜折呢!”
徐有壬回頭狠狠剜了曾國藩一眼,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簽押房。
曾國藩陰沉着臉坐下。
駱秉章說道:“曾大人,您與徐鈞卿之間的事本部院都知道了。您可能不知道,您殺的那個楊時潮,是他夫人的一個本家遠房親戚。楊時潮與鈞卿原本不太走動,是他到了湖南後,才挑明關係的。論起來,他該叫鈞卿一聲姑父。聽說楊時潮不明不白的死了,徐鈞卿自然發急。這件事啊,您就不要深究了。真鬧起來,本部院的臉上也不好看。”
曾國藩道:“撫臺大人哪,您是沒看見適才徐鈞卿的樣子啊。一進簽押房,既不讓人說話,也不容人解釋,口口聲聲要拉着我進京去打官司。他徐鈞卿一把年紀,又久歷官場,他就不想想,楊時潮如果清清白白,肯咬舌自盡嗎?他是自知罪孽深重,又不想受皮肉之苦,所以纔不得不如此啊!——連小孩子都應該知道這個道理啊!他徐鈞卿怎麼就犯糊塗呢!”
駱秉章道:“曾大人,您不用再說了。找個時間,本部院把您和徐鈞卿請到一起,把話說開也就是了。曾大人,本部院所此來,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與您商量。本部院剛剛收到張制軍的一封急件,言稱朝廷有調江岷樵赴江南大營幫辦軍務之意。聖旨雖未下來,但京城已傳得沸沸揚揚。據張制軍講,若楚勇離鄂,不獨湖北空虛,連湖南也大可有虞,着本部院提早想辦法。其實,張制軍所說的想辦法,也不過是募勇而已。”
曾國藩急問一句:“您老是怎麼想的?”
駱秉章道:“您已着令弟事恆增募一營湘勇,算起來,也不過五百人,但還是兵力過單。若長毛突然掉頭回犯,根本不能禦敵。本部院思來想去,決定再增募一營湘勇,或許於事有補。曾大人,您以爲如何?”
曾國藩沉思了一下說:“就目前論之,也只能如此。好,我現在就行文朱令和事恆,着他們再增募一營。”
駱秉章擺擺手道:“本部院已派快馬趕往湘鄉,札委國子監生鄒叔績來辦理募勇的事。”
曾國藩一愣,馬上道:“也好。叔績在湘鄉素有名望,着他辦理此事,當勝事恆幾倍矣。”
鄒叔績即是國子監生鄒壽璋,年歲與曾國藩相彷彿,但並不是很優秀的人。他的監生也不是憑能力考取來的,而是用四百兩銀子捐的,爲得是能參加鄉試。
很顯然,駱秉章繞過團練大臣曾國藩,直接札委鄒壽璋募勇,是想把這營湘勇歸屬到巡撫衙門門下,由他親自來掌控。
曾國藩口裡不好說什麼,但心裡,已對駱秉章蓄了老大一個不滿。朝廷已有明旨,湖南但凡牽涉團練的事,均有曾國藩定奪,督、撫不可掣肘。
曾國藩心裡非常清楚,駱秉章開始插手團練的事,湘勇在長沙的日子會更加不好過了。
又談了幾件其它的事,駱秉章才離開發審局。
但當晚,曾國藩卻接到巡撫衙門抄送的一道加急聖諭:武昌收復,湖廣漸趨平穩,粵匪大隊盡撲犯江、浙、皖。湖北按察使江忠源著幫辦江南大營軍務,統帶楚勇,疾馳金陵助剿。欽此。
江忠源的一封快函,也在同一時間擺到曾國藩的案頭。
在信裡,江忠源先向曾國藩通報了一下自己幫辦江南軍務的事,然後才委婉地向曾國藩提出,朝廷命其幫辦江南軍務,看好的是他手下的二千名楚勇——但若赴江南,僅憑二千人又不能成就剿賊大業。江忠源於是向曾國藩提出:請其代募三千名楚勇,由信得過的人管帶赴鄂,統一趕往江南。
信末,江忠源向曾國藩透露,自己的兩個弟弟忠浚、忠淑也有報國之志,如有可能,可隨時隨地招之。
曾國藩一笑,當即含毫命簡,給寶慶府知府魁聯發茲文一道,以軍務所需,命其從速招募三千勇丁,交江忠浚、江忠淑管帶赴鄂。若有遲延,定當嚴參不貸!
茲文交快馬送走,曾國藩又給江忠源書私信一封。
當日晚飯後,彭玉麟、楊載福、曾國葆三人統帶募齊的一營湘勇趕到長沙。
聞報,曾國藩派人飛傳大令,命剛到省的這營湘勇不許進城,就近在長沙南門外駐紮、操練;曾國葆、楊載福二人隨營料理,彭玉麟可進城安歇。
忙完這些,已是夜半時分,曾國藩卻着人專把彭玉麟請到簽押房喝茶。
禮畢,親兵擺茶上來。
曾國藩與彭玉麟更衣就座,曾國藩小聲問道:“雪琴,我交代給你的事,可曾辦出眉目?”
彭玉麟一笑道:“我那位在督標供職的老友已打聽清楚,發審局被砸毀,全系鮑起豹和清德背後指使。不過是想把湘勇擠出省城罷了。”
彭玉麟話畢從懷裡掏出一封密函,往曾國藩手裡一遞道:“這是老友給我的信。據他講,清德對您老甚是仇恨,您老以後不能不倍加小心。滿人都是野蠻慣了的,我們和他們鬥不起呀!”
曾國藩把信往外推了推,說:“你彭雪琴的朋友應該是可信的。看樣子,我們是該及早尋到一個退路。雪琴,如果離開省城,你以爲我們駐紮在哪裡比較合適?”
彭玉麟小聲問一句:“大人,您老還準備練水勇嗎”
曾國藩很肯定地說:“這是遲早都要辦的事。不練水勇,如何能將長毛剿盡蕩平?我大清又如何能得太平?雪琴,你如何問起這事?莫非你已胸有成竹?”
彭玉麟道:“如果您老下決心創辦水師,那麼,我們湘勇的最好駐紮之地,就非衡州莫屬!”
曾國藩喝口茶水:“雪琴,你接着說。”
彭玉麟道:“大人試想,衡州地域和水域都很寬闊,目前又是全湖南最平靜的地方。在衡州造船和募勇,都少長毛和當地匪徒襲擾。何況,劉大人一直駐紮在那裡,甚有聲譽。用竹用匠,起碼能一呼百應。”
曾國藩皺眉思索了一下說:“雪琴,你所言甚是。我現在就讓人擬摺子。”
彭玉麟問:“大人,湘勇移駐衡州,這等小事,還用奏請上頭御準嗎?”
曾國藩面色突然一凜道:“我不過是拿移駐衡州打個掩護,其實,我是要參掉清德頭上的副將。就眼下來說,參鮑起豹還不到火候,但清德,卻必須先參!他是鮑起豹身邊的一條狗啊!他發起瘋來到處亂咬,如何得了啊!不把他板倒,我湘勇在湖南將永無寧日!”
彭玉麟壓低聲音問:“板倒清德,如果上頭又給湖南打發個滿人過來,我們照樣沒安穩日子過呀。一省沒有幾個滿人掌兵,朝廷如何能放心得下呢?”
曾國藩一笑道:“我久歷京師,焉能不知上頭的心思?我已思慮周全,板倒一個滿人,我再扶起一個滿人。先把朝廷的嘴堵上。”
彭玉麟點頭道:“您老的意思我聽明白了,您老是想密保塔齊布來取代清德?我沒料錯吧?”
曾國藩道:“我初識塔智亭時,他不過一名綠營守備。經我密保,現已成三品參將。我爲什麼保他一次成功一次?我心裡很清楚,還不就是因爲他塔智亭是滿人嗎?我料定,我這次密保他署理副將,上頭也一定能照準。副將離提督只一步之遙,塔智亭只要署理上副將,他取代鮑起豹的日子就不遠了。這也是鮑起豹和清德不僅僅對我有恨,連對塔智亭和諸殿元,也是懷了滿腔的怒火。鮑起豹和清德都不是傻瓜,他們不可能看不出我的良苦用心。”
彭玉麟問:“大人,滿人都與我們漢人隔心哪。您老對塔齊布,也該存有一份戒心纔對呀。”
曾國藩道:“雪琴此言有誤。我認爲,滿人與漢人隔心云云,都屬無根據之談。滿人也好,漢人也好,說穿了,都是中國人。大清國不能只有滿人,也不能只有我們漢人。塔智亭這個滿人,非比尋常滿人,他忠勇奮發,習勞耐苦,知恩圖報。我保他一尺,他定能報我湘勇一丈,斷不會錯!”
彭玉麟正要講話,外面卻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聲。
曾國藩、彭玉麟雙雙一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