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鄒壽璋倚仗巡撫衙門撐腰,逼迫恆字營二次換防,小人之心昭然若揭;楊時潮通匪一案證據確鑿,曾國藩陡然理直氣壯,官場相鬥有輸有贏。正在這時,駱秉章卻收到加急聖諭。
於是,湖南官場,風雲再起……
(正文)鄒壽璋先以操場過小爲由請求移駐東門駐防,被駱秉章駁復後,他又找到鮑起豹,偷偷告了曾國葆一狀。說曾國葆移駐東門外後,從未演過一次操,每日派各哨輪番下河捕魚賣錢,把軍營當成了自家商鋪。
對曾國藩早就心懷不滿的鮑起豹,聞聽此言登時大怒,馬上把鄒壽璋的話添油加醋轉告給駱秉章。
駱秉章知道鮑起豹對湘勇有成見,並未在意。
但鄒壽卻無耐心等待,竟於一日午後,騎了匹大青馬,帶着自己的親兵營來見曾國葆,聲稱奉撫臺之命來接收防地,限恆字營五日之內,必須撤到南門外原防地駐紮。否則便要刀槍相見。
曾國葆據理力爭,並請鄒壽璋拿出撫臺的移營文告。鄒壽璋自然拿不出,但並不口軟,威脅說,五日後恆字營不撤離,便拉他去見撫臺。
鄒壽璋張口撫臺,閉口撫臺,把恆字營的哨長們都氣壞了,險些和鄒壽璋吵上一架。
鄒壽璋見恆字營從什長到哨長,人人臉上均有溫怒,便不敢久留。把話說完,急忙溜之乎也。哪知剛走出轅門不足二里,便被預伏在此處的恆字營一哨人馬截住。不由分說,用槍把親兵頂住,把鄒壽璋拉下馬來,結結實實暴打了一頓。直把鄒壽璋給打得跪地求饒才放他過去。鄒壽璋遭此毒打焉能善罷甘休?哭着便進了巡撫衙門,口口聲聲求撫臺做主。
問明情況後,駱秉章礙於曾國藩的面子,既未申斥曾國葆,也未知會曾國藩,只是按鄒壽璋的要求,飭命曾國葆與鄒壽璋二次換防。
消息傳到恆字營後,氣壞了恆字營的哨長、什長們。大家公開找到曾國葆,請曾國葆進城去向撫臺稟明情況,不能任鄒壽璋如此胡來。
但曾國葆思來想去,沒有去見駱秉章,決定先來見大哥,聽聽大哥的意見。
聽了弟弟的話後,曾國藩沉思默想良久,才道:“事恆,我們即將移駐衡州。你回去後,也不用移駐南門外了,直接移到衡州吧。我一會兒給劉子默和彭雪琴寫封快信過去。你到後,他們會爲你安排好防地的。兵、勇不和已經對守城大是不利,如今團練之間也開始相互拆臺,如何得了啊!你的營先走,我跟手讓羅山也過去。等聖諭到後,我再和大隊人馬開拔。你還有別的事嗎?”
曾國葆站起身,小聲說道:“大哥,我聽綠營的人說,鮑起豹和清德對您甚懷敵意。我離開長沙後,您一個人要多注意些,不要遭了人的毒手。他們滿人,什麼事都做得出。”
曾國藩笑了笑道:“大哥會注意的。事恆,你到了衡州,要勤加操練。要把團練練成勁旅,不下一番苦功是不行的。”
曾國葆走後,曾國藩馬上傳文案進來,快速給劉傳佑和彭玉麟茲文一道,通報恆字營先期赴衡的事,着二人見到茲文後,從速爲恆字營確定駐紮地。
茲文發走,曾國藩又着人加緊擬就了通緝協標李都司的文告,又請人畫影圖形,便派人送到巡撫衙門請駱秉章閱看後下發。
剛剛把這件事忙完,曾國藩正想喝口茶水歇一歇,竟突地收到一道聖諭。接閱之下知道,卻是關於楊時潮的。原來,楊時潮通匪之事,已在收復武昌時得到確鑿證據。聖諭下達,不過是表彰曾國藩辦事精細,鼓勵幾句而已。全是官樣文章。
儘管如此,曾國藩還是很高興。因爲朝廷肯定了他,就等於否決了徐有壬。徐有壬以後想難爲自己,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囂張。從這個角度看,這也是一種勝利。
把聖諭依例供起來,曾國藩着人新沏了一碗茶水,想歇口氣後,,便乘轎到明相寺的大營去看一看,順便把聖旨的內容向劉蓉、羅澤南等人通報一下。但隨着一名差官的闖入,他的計劃竟被全部打亂。
親兵引着差官匆匆走進簽押房。
一見曾國藩的面,差官先施行大禮,然後道:“曾大人,撫臺大人請您老速到巡撫衙門走一趟,說有急事要與大人商議。”
曾國藩一愣,一邊更衣一邊問:“老弟可曾知道事由?”
差官道:“就是適才,撫臺接了道聖旨,然後就着下官來請大人。依下官揣度,大概跟撫臺接的聖旨有關。
曾國藩再次一愣,下意識地向供奉聖諭的房間望了望。
大清體制,但凡朝廷指明給官員下達的聖旨,該官員都要將其供奉起來。案前燃香火,地面鋪棉墊,供該官員及屬官們隨時叩拜。大清各衙門的正堂,上至督、撫,下到州縣,都備有單獨的房間,專爲供奉、存放聖旨使用。曾國藩雖非督、撫,但因是在籍侍郎幫同辦理團練,故與巡撫體例相同。因大清國的巡撫,都例兼兵部侍郎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銜,而總督,則例兼兵部尚書和都察院右都御史銜。
曾國藩踏進巡撫衙門的大官廳,見藩司徐有壬、提督鮑起豹、副將清德、署理參將塔齊布等湖南文武大員均在座。
駱秉章端坐案頭,右邊坐着徐有壬,左邊的一把木椅卻是空的。
每人的面前都擺着熱茶。駱秉章的左邊雖是空的,但仍擺有熱茶,不知虛位等待什麼人。
駱秉章與徐有壬一邊小聲說着什麼,一邊喝茶,下面的人則在竊竊私語。
見曾國藩來到,駱秉章起身請曾國藩在左邊的空椅上落座,便道:“曾大人到了,我們開始議事。”
徐有壬這時一拉曾國藩的衣襬,小聲耳語了句:“等閒下來,司裡請您老到館子吃頓大菜,算是給您老賠個不是。”
曾國藩一聽這話,便知徐有壬肯定看到了朝廷給自己的聖旨,不由一笑,耳語道:“議完事,有件事還要向您老請教。”
徐有壬一愣,面上明顯有些緊張。
曾國藩卻不再言語,開始聚精會神地聽駱秉章講話。
徐有壬與曾國藩耳語的時候,駱秉章有意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其實是豎起耳朵想聽清二人在說什麼。但結果卻是,什麼都沒有聽到,耳朵反倒累得發酸。
二人住口,駱秉章才接着說道:“本部院剛剛收到聖諭,江西勢危,賊船數百,自金陵上竄,不獨安慶、湖口盡失,竟將江臬司所部楚勇圍困於省城南昌。”
一聞此言,曾國藩臉色大變,鮑起豹、清德、塔齊布等人,也全都驚得呆了。
駱秉章接着說道:“朝廷命我湖南速派勁旅,解南昌之圍。現在看來,我們不派援兵是不行了。鮑軍門,現在提標能抽調多少人?”
鮑起豹眼珠轉了三轉,起身說道:“撫臺容稟,撫臺知道,我提標人馬本不爲多,江西的局面越壞,我們湖南越不能輕易抽兵。現有的兵力都援了江西,湖南怎麼辦?提標現在是一個人也抽調不出。”鮑起豹話畢坐下。
清德不等駱秉章問話,便搶先一步起身說道:“撫臺明鑑,撫臺高明,協標的情形和提標大致相同,也是無兵可調。但卑職倒以爲,撫臺可否從團練抽調一二營,單着一位能員統帶出省。這樣,既能解江西之危,亦能保長沙無恙。堪稱一舉兩得,兩省兼顧。”
鮑起豹接口道:“撫臺容稟,卑職以爲,可否請曾大人,着情抽調兩營湘勇,派塔參將統帶,出省援贛。確爲上上之計。”
駱秉章未及表態,鮑起豹又對曾國藩說道:“曾大人,調湘勇出省,您老不會反對吧?團練訓練有素,一旦出省,肯定能兵到圍解。”
鮑起豹說這話時,乜斜着兩眼,滿臉透露着嘲諷。
曾國藩本想說他幾句,但一想到眼前的局勢,又把怒火強行壓下。
駱秉章這時說道:“曾大人,聖諭特別強調,着本部院會同您老,商議援贛事宜。您也說說吧。”
曾國藩說道:“撫臺大人,您老以爲,鮑軍門與清協臺適才所論如何?您老到底是怎麼個主意?”
駱秉章道:“本部院以爲,江西有警,我湖南震動。若解南昌之圍,僅我湖南出兵,恐難奏效。本部院擬函商於張制軍,擬請湖北、湖南同時出兵,方能兵到圍解。大人以爲如何?”
曾國藩搖頭道:“南昌危在旦夕,豈容緩議?何況救江西,亦是救我湖南。兩省毗鄰,江西一旦不保,粵匪跟手便取長沙。如若現在不伸援手,等南昌城破,粵匪大股撲我長沙之時,湖南亦難保全也!函商制軍、奏請兩省聯合出兵云云,乃兩誤之論也。”
鮑起豹這時瞪大眼睛問曾國藩道:“曾大人適才高論,卑職卻不以爲然。卑職請問大人一句,您老此時只想南昌城危,卻可曾想到,若我湖南當真撥兵出省,粵匪分兵取我長沙怎麼辦?憑省城現有的兵力,自保尚且都難,何談去救江西?現在除了湘勇,提、鎮、協各標,是一個卒也抽不出!”
曾國藩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想了想對駱秉章道:“朝廷說沒說,援贛之師的糧餉是由江西出,還是由湖南出?”
駱秉章愁眉苦臉道:“不僅援贛之師的糧餉由湖南出,連楚勇的糧餉也要湖南、湖北聯合供給。說起來,單要我們出些糧餉倒也可以,還讓我們出兵,這是最讓本部院犯難的地方。鮑軍門說的對呀,我湖南抽兵過境,長毛卻撲我長沙,長沙還要不要?本部院畢竟是湖南巡撫,不是江西巡撫。江西省城破與不破姑且不論,若長沙有失,朝廷最先問罪的,可就是本部院了!本部院不能不先考慮長沙的安危呀。”
一聽這話,曾國藩忍無可忍,忽地站起身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