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仇是在晚上七點發現許盡歡出事的。
六點半他就想叫她一起去餐廳吃飯,結果打電話沒人接,打手機不通,敲門又不應。
一下就急起來,連忙聯繫總檯,要求開門查看情況。
總檯自然馬上通知訂房的段迦康,他正在二十四樓做水療,連衣服都來不及穿,直接裹着浴袍就匆匆趕來。
在他的授意下,酒店經理拿出特別房卡把門打開。
結果裡面空無一人!
人呢?哪兒去了?
半包牛肉乾還擺在牀頭,旁邊就是房卡,牀上還留着她盤腿而坐的印子。手機在梳妝檯上擺着,電量已經耗光,因爲唐仇打了十七八個電話。
她從來不帶錢包,也沒有隨身的包包。手機算是難得會帶的雜物,可現在手機都在這裡,人卻不見了!
這副樣子,怎麼看都是出事了!
但問題是,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綁架?誘拐?失蹤?她曾經就失蹤過四年!
想到這個,唐仇的心被狠狠攥住,簡直透不過氣來。
以前他不愛她,她失蹤,他只是覺得很頭疼,因爲要收拾一堆麻煩事。可現在他愛她,他才知道,如果她再失蹤,那他就不是頭疼那麼簡單。他會瘋的!而且根本無力再處理任何麻煩。
因爲自己也馬上會變成一個大麻煩!
關心,則心亂如麻,心痛如絞!心都要廢了,還能做什麼思考!解決什麼問題!
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回頭,是裴思建。
“別亂想!她本事那麼大,誰能對她不利?我看她一定是有事出去了,還沒有回來!”
萬萬沒想到,這種時刻,竟然是裴思建來安慰他。
唐仇連忙把心定住,強迫自己不許胡思亂想。他可不要被裴思建同情。
深吸一口氣,他呼吸依然有些急促,但腦子總算開始運作起來。
是啊,誰能把她騙走拐走。今夕不同往如,她現在可厲害了。所以一定是她自己走掉的,但爲什麼要出去呢?難道誰來找過她?
可爲什麼他們一點也不知道?你看,她就這麼任性!本事越大,越任性。他真管不了她,可又怎麼能不管!
“誰會對她不利?”他問裴思建,然後兩個人不約而同看向段迦康。
被這兩人看了一眼,段迦康皺起眉頭,額頭上全是滴滴答答的水珠,也不知道是水還是汗。他深吸一口氣,一言不發,轉身抓起電話撥了個號碼。
“盧道長!出事了,你過來一下!”
盧道章就在同一層,隨傳隨到。
“段先生,出了什麼事?”
段迦康伸手扶額,面沉如水,伸手一指整個房間。
“許小姐不見了。你有沒有辦法,找一找她現在在哪裡?”
許小姐不見了?盧道長一挑眉,看着段迦康。
段迦康也看着他。
於是他點了點頭。
“有辦法!稍等,我去房間拿一下東西!”
他去去就來,手裡多了一隻黃布口袋。口袋不大,裡面只有四樣東西,黃表紙,硃砂墨,青竹筆還有一隻銅羅盤。
把四樣東西依次擺在靠窗的小茶几上,他擡頭看向段迦康。
“我的辦法對其他人都是有用的,但對許小姐有沒有用,我不能保證。”
爲什麼對她就沒用?
“她的本事在我之上,倘若她不願讓人找到,那我也是沒辦法的。”盧道章實話實說。
段迦康點點頭,表示明白。
“你盡力一試!”
把話都說明白了,他立即動手。
“你們在房間裡找一找,有沒有她的頭髮之類的東西!”
裴思建立刻跑向浴室,東翻西找,終於在溼毛巾裡找到一根頭髮。又黑又長,絲線一般,是許盡歡的頭髮。
“這裡有一根!”他捏在手裡,送到外面。
盧道章接過髮絲,輕輕一抖,攤在掌心裡。這頭髮上長得好,上面還留着一絲生氣,順着這絲生氣,應該能找到她。
把頭髮絲放在一邊,他摸了一張黃表紙,擺在茶几上,用手撫平。然後拿出毛筆,舔上硃砂墨。心中默唸靜心咒,寧心聚神,將力道匯於筆尖。
感覺筆尖隱隱有靈力抖動,立刻睜開眼,屏住呼吸,伸手在黃表紙上刷刷刷一揮而就。
一張符紙畫成!
放下筆,拿起髮絲,擱在符紙上,然後兩頭捏住,隨手一捲,將符紙和髮絲卷在一起。
用兩根手指捏着,豎起。另一手掐了個劍訣,口中默唸靈火神咒,伸手一指。
符紙騰一下就着了!
捏着燃燒的符紙,他在羅盤上轉圈,直到符紙燒盡,紙灰落在羅盤上。
也不撣開,雙手猛然一握,手指直戳羅盤,然後擡起左腳用力一跺,大喝一聲。
“開!”
羅盤裡的指針就噗噗噗的跳動起來,連跳三下,又咕嚕嚕轉了一個大圈,隨後彷彿失去了力道,頹然滑落,再無動靜。
這一連串的動作不過一分多鐘,他一氣呵成,行雲流水。然而做完之後雙臂落下,額頭蹦出一層熱汗,氣喘吁吁,彷彿是動了大力氣。
茅山術要借地氣,這裡是二十八樓,地氣太薄了。他不得不用修爲去補,所以特別耗力。
幸好,羅盤被催動了。但是……
“怎麼樣?許盡歡在哪裡?”段迦康焦急的問。
盧道章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
“你說!有什麼說什麼!”段迦康催促。
他深吸一口氣。
“段先生,許小姐是奇人異事,尋常人身上發生的事不一定就是她的事。”
“你說!不用繞彎子!”段迦康怒喝,雙拳緊握,情緒激動。
有錢人真是難伺候,盧道章心想。
“依照羅盤的現實,許小姐已經死了!”他實話實說。
“什麼?歡歡死了?不可能!她絕不會死!”唐仇立刻喊起來。
她一定是遇到了困難,他現在就去救她,心急如焚。
“唐仇!你冷靜一下!”裴思建連忙按住他。
“你讓我怎麼冷靜?她是我的未婚妻!”唐仇一把甩開他的手。
“你們還在這裡浪費時間!應該馬上報警,她一定是被綁架了,她不會死!我們有錢,我們不怕!”說完又把怒氣對準裴思建。
“都是爲了你,她才上了姓段的當!我們就不該來這裡!你不要勸我,她要是有三長兩短,你們都是兇手!兇手!”
裴思建面色尷尬,心情煩躁。
許盡歡說不見就不見,難道他心裡就不急?他比唐仇更急!沒了許盡歡,他還能靠誰!
但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他絕不相信她會死,她那麼厲害,她一定會平安。
他必須冷靜下來,想想辦法。
“盧道長,你爲什麼要說歡歡死了?”他問。
盧道章也很尷尬,他只是實話實說,但實話總是難聽。當然他心裡也不認爲許小姐會死,但羅盤……
“我只是依照羅盤所示來說。人有生氣,羅盤會依照人的生氣指示她的所在。我用符紙把許小姐的生氣打入羅盤,羅盤會顯示她所在的方位。但是羅盤繞了一圈,指針頹力滑落,就說明人間已經沒有她的生氣。如果人間沒有她,那她在哪裡?只能在陰曹地府,這不是死了嗎?”
“就不會有人把她遮起來了,讓你的羅盤找不到她的生氣,所以看起來像死了?”裴思建假設。
盧道章點點頭。
“這也是有可能的。如果能有她的精血,到地氣旺盛的地方再來一次,或許能更精確。這世上沒有百分百遮住人生氣的法術,因爲人的天光是跟天地靈氣想通的,不可能完全遮住。再不行的話,我有個朋友養小鬼。就算許小姐真的去了陰曹地府,也有辦法找到她。”
說起來情況還是蠻樂觀的嘛!
唐仇的臉色好了一些,然而想到陰曹地府裡去找,那歡歡還不是照樣成了死人?臉又拉長了!
段迦康深吸一口氣。
“好!你要什麼,我都可以提供給你。錢不是問題!”土豪就是口氣大,腰板挺。
可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錢能解決!
裴思建低頭凝思,腦子裡靈光一閃。
“許盡歡的精血,能通靈的小鬼,不用找別人,這裡就有!”
“什麼?這裡就有?”其他人都愣住。
“對!這裡有!”裴思建一下跳起,衝到衣帽間,把許盡歡的行李箱拖出來,擺在地上想要打開。
行李箱帶密碼,他不知道,打不開,一陣手忙腳亂。
氣得他差點要摔箱子!
“我來!”唐仇一把推開他,這箱子是他整理的,他知道密碼。
三下兩下,打開箱子。箱子裡擺着她的內衣內褲,全是唐仇親自挑選的款式。桃紅柳綠,蕾絲繡花,深V前扣,看起來是又嬌豔又誘惑。
刺激太大了!在場四位男士都覺得很尷尬,不由自主別開頭。
還是裴思建先回過神,蹲下去伸手翻開一層內衣,從一堆絲綢衣衫裡拿出一支玫瑰花。
“玫瑰花?”唐仇愣住。
這玩意有什麼用?歡歡怎麼在箱子裡放了這東西?她想送給誰?她存了什麼心啊?他真是越來越搞不懂她!
她誰也不送,這只是她的小道具!
裴思建拿着這朵玫瑰花到茶几旁,又對盧道章說道。
“道長,你有沒有辦法畫一張可以拘鬼的符咒?”
“可以?但你要做什麼?”
他把手裡的玫瑰花一搖。
“這朵花裡拘着一個很厲害的鬼煞,他受過許盡歡一滴血,應該比尋常的小鬼更容易感受到她的存在。”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把鬼煞拘在一朵花裡?這個許小姐真的很有想法!
而能在此刻想到這個辦法的裴思建,頭腦和心性也非同一般。
盧道章點點頭。
“好,我立刻畫符!”
把畫符的準備又做了一遍,他聚起修爲,瞪起眼,大喝一聲,左腳用力一跺,畫出一張天師拘鬼五行符!
這張符是他能畫出最厲害的符咒了!拘鬼,應該不成問題。
“我現在可以放這隻鬼煞了嗎?就放在符紙上?”裴思建問。
盧道章擺擺手,拿過一隻茶杯,用符紙包住,擺在茶几上。
“你放到茶杯裡吧!”
“好!”
裴思建伸手把綁在花尖上的髮絲解開,然後把花倒過來,尖頭對準杯子。
玫瑰徐徐綻放,一滴翠綠清澈的露珠自花蕊裡滲出,滴答一聲落在杯子裡。
露珠在杯底滾了一圈,然後噗的一聲,化成一團綠色的薄霧。霧氣蒸騰而起,慢慢彌散,徐徐上升又徐徐擴大,漸漸化成一抹淡淡的綠影。
綠影上流過一層微光,彷彿是把屏幕點亮了一般,形象立刻就清晰了。
身影是一個年輕的男子,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襯衫西褲,文質彬彬。臉也很俊俏,看成一位大帥哥。倘若不是臉上帶着綠氣,身影又飄搖無實,簡直無法叫人相信這是一個鬼煞。
然而這千真萬確是一隻鬼煞,而且頗有一點修爲,是個難纏的角色。
他不是別人,正是亓源。
*
自從許盡歡把亓源拘在玫瑰花裡給裴思建看過之後,又把他關了回去。
真仙看起來和藹,但手段決絕。他也不敢跟她抱怨,只能憋着一肚子怨氣把牢底坐穿。
在花朵裡,他無法感知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如今又是什麼時候。正悶的要爆炸,恰好就被裴思建從玫瑰花裡放出。
一出來就看到四個虎視眈眈的男人前後左右將他包圍,亓源眨了眨眼,不動聲色。老老實實的站在杯子裡,擡頭看看這個,又扭頭看看那個。
怎麼沒有真仙?全是一幫老爺們兒!這些人要做什麼?
敵不動,我不動,他巍然不動。
裴思建先開口。
“亓源,你還記得我嗎?我們見過面的。”
這話問的可笑!他雖然死了,可又不是傻子,也沒有失憶,當然記得他。
“真仙呢?我是說,許盡歡呢?她在哪裡?是她把我放出的嗎?”
他不接裴思建的話,而是先表明自己的立場,叫他們知道他是許盡歡的手下。要是對他不利,那是難以跟她交代的。
先禮後兵,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在場的其他人也是萬萬沒想到,一朵玫瑰花裡真掉出來一個鬼!而且這個鬼還會說話!顯然是頭腦清晰,很有智慧!真是鬼靈鬼靈的,你看他一出來就先把許盡歡的大旗拉起,告訴別人他是自己人。
鬼沒有實體,雖然看起來嘴巴在動,但其實根本沒有聲音發出。他們之所以聽得見它的話語,是感受到了對方的靈力。聲音是直接進到腦子裡的!
唐仇不是第一次看到亓源,在李家老宅,他就差點被這鬼東西給害了。這不是個好玩意,而是個害人精!
但他沒想到這個惡鬼已經成了歡歡的手下,她還把它一起帶到了臺灣。她想幹嘛?什麼時候她跟這惡鬼交情這麼好了?
難道就因爲這鬼長得帥?
哪裡帥啦?你看它這個臉色,跟油菜一樣!油菜還能炒了當菜吃,它能幹嘛?
這鬼東西只會害人!
真是太亂來了!
可眼下,裴思建卻把希望寄託在這個鬼東西上。
“亓源,現在我們需要你幫忙。你可不可以幫我們?”見亓源態度還好,裴思建就說明來意。
亓源看他一眼。
“要我幫忙?出什麼事了?是不是真仙遇上事了?”
不然哪裡需要用到他!
裴思建心裡有些猶豫,向亓源求助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心裡也很清楚,這東西其實對人是不友善的。
亓源是許盡歡收服的,現在她不見了,這個惡鬼還能不能老實,誰知道?萬一他知道許盡歡不在了,起了作亂的心。盧道章能不能制服它,那可就更不知道了。
可他心裡也清楚,亓源的本事不比盧道章小。而且他是修煉得道的鬼煞,比人更有便宜之處。
倘若它能幫忙,那許盡歡一定能被找到。
深吸一口氣,他決定實話實說。不是相信亓源會聽話老實,而是相信許盡歡的本事。她對這東西下了禁制,它不敢背叛她的,除非她死了。
但她是絕不會死的,他確信這一點。
“許盡歡不見了!我們找不到她,想請你幫忙找一找。”
亓源挑了挑眉。
“她不見了?怎麼回事?”
“我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離開的,我們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出事,我們還是不知道。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才需要你幫忙。”
什麼都不知道,所以要他幫忙?人竟然會跟鬼煞求助,這些人瘋了嗎?亓源真想哈哈大笑,難道他們不知道,此時此刻杯子外面那張符紙根本鎮不住他。他隨時可以翻臉,把他們全都殺了。
不過……沒這個必要!他是一個狡猾奸詐的惡鬼,最會表面一套背後一套。
現在這些人需要他,他可以暫時跟他們玩玩。
“好啊!我可以幫你們。我身上有真仙下的禁制,那是她的精血。我可以通過這個和她發生感應,只要她願意讓我感應到,就一定能找到她在哪裡。”
這是實話!對許盡歡,他還是服氣的。去找她,他並不排斥。但如果她不願意讓他去找,那他也是沒有辦法的!
到那個時候,他想做什麼,去哪裡,他們可就管不着他了。
“好!拜託你一定要找到她,也請你一定要回來告訴我們。”
亓源笑笑,點頭答應。
“我一定會回來找你們的!現在你們可以把符紙拿掉了吧?有這東西在,我可走不出去!”
只不過回來是幫你們還是害你們,那可就不一定啦!
裴思建輕輕呼氣,伸手要揭杯子上的符紙。
盧道章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就這麼相信它?萬一它騙你,怎麼辦?它是個惡鬼,鬼話是不能相信的。”
眼前這隻鬼一看就是隻“聰明鬼”,然而鬼一旦聰明瞭,就更加會騙人。而且因爲是鬼,騙死人不償命。反正,它早就已經死了。
這種東西,一點人性都沒有,萬萬不能相信。
裴思建看着他,緩緩開口。
“可現在,除了相信他,讓他幫忙,我們還有什麼辦法?”
這話等於是打盧道章的臉,因爲他法力不濟,找不到許盡歡,所以不得不用一隻跟她生氣想通的惡鬼來尋找。
好言語勸不了該死的鬼!盧道章鬆開手,再不廢話。
裴思建伸手一把揭掉符紙。
符紙纔剛離開茶杯,亓源的身影就一閃,消失不見。
“怎麼沒了?”唐仇驚叫。
“他走了!去找許盡歡了!”裴思建淡淡道。
“你就這麼相信他?萬一他逃走了呢?”唐仇質問。
“我從來也沒有相信過它,但我相信歡歡。亓源不會對我們忠實,但他一定對她忠實。我放他走,不是想讓他去找到歡歡來通知我們。而是希望他到她身邊去,多少能幫她一把。畢竟,對付女真觀那幫人,這惡鬼比我們有用多了。”他淡淡解釋。
“女真觀!”唐仇呢喃。
裴思建把這三個字說出來,在場的人就全都沉默了。
沒錯,能讓許盡歡出事的只可能是女真觀的人!看來,這個女真觀一直都跟隨他們。
這一路他們都在等待,尋找機會動手。
而現在,戰鬥已經悄無聲息的打響了。
開局,他們處於下風!
------題外話------
男人不如男鬼有用系列!
感謝荒蕪的天堂投的月票,還有skdidachung的鮮花。另外更正我的烏龍,嫣ran小天使的美鑽是5顆,少算了她兩顆,罪過罪過!
愛你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