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娜.艾德里克。
這就是那個精靈少女的名字,一度成爲了我心中最珍貴的寶藏。
因爲無人知曉她的名字,而我卻是那個特例,就彷彿是兩人之間共享了一個無人知道的小秘密一般,讓我歡欣雀躍,欣喜若狂。
只是我依然不知道,她和死去的父皇究竟是什麼關係?
朋友?怎麼可能,自古無情帝王家,爲了找出一個有足夠能力的繼承者,父皇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下令讓我和八個哥哥們自相殘殺,用這種方式來決出勝者——怎麼可能有朋友?
那麼,如果不是朋友的話……禁臠?
這個詞忽然間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中。
父皇的禁臠?
一想到精靈少女那如同九天神女一般的容姿,再想想父皇一生娶妾數十,這個想法似乎並非不可能。
不然,爲什麼成爲新皇需要經過她的首肯?爲什麼她是卡倫卡亞的護國賢者?爲什麼……一個早已絕跡的精靈會出現在人類的帝國中?
由衷地,我感到了……不舒服。
有些時候,人類的思想就彷彿是脫繮的可怕魔物,一旦產生,就幾乎無法再抑制住。
我不能忍受心中的那個絕代神女,心中裝着的卻是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老頭,還是一個死去的老頭。
即便那個老頭就是我的父皇。
既然連偌大的帝國都被我掌握在了手中,那麼……也把她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吧。
這樣的想法一旦產生,就如同瘋狂生長的雜草一般,再也無法遏制。
一種過去的幾年中始終被壓抑着的情緒從靈魂的深處被勾出,赤果果地裸露在外,侵蝕着我一切的思想。
我瘋狂地想要擁有她。擁有她的心,擁有她的身體,擁有她的一切。
佔有她!
這一個念頭一度充斥了我全部的身心。
終於到了有一天,這種念頭根本無法遏制的時候,我動手了。
我動用了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力量,向着那個少女發出了“挑戰”,一個勝者爲王敗者爲寇的挑戰,又或者是敗者將屬於勝者的……挑戰。
以我的能力……一定可以成功的。
或者說……我以爲我可以成功的。
當我向她提出了這個挑戰,她只是輕輕一笑,看着我如同看待一個不懂事的後輩小子。
這種目光……令我非常討厭!
我不希望兩者之間的關係僅僅是前輩與後輩之間那樣。而是我所需要的關係。
我所希望看到的,是這個絕美的精靈少女,依偎在我的懷抱中,用渴求和希冀的目光看着我,求着我去佔有她。而不是這樣彷彿在訴說着“你真是個麻煩的孩子呀”的無奈神情。
帶着這樣的心情,挑戰開始了。
而出乎我的意料的是。我所帶去的人馬——我。我的侍衛,皇宮中的高手,所有一切跟隨着我的人,最終都失敗了。
精靈少女僅僅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就擊敗了他們所有人。
他引以爲豪的力量,在那纖細如同白蔥的手指面前。彷彿變得無比弱小可笑。
他敗了。
而且,敗得很慘。
“好好地管理這個帝國。”
除了這一句話之外,少女並沒有多說,而是徑自建立了賢者高塔。常年地在帝都中居住了下來。
初時,我還是有些欣喜的。
“雖然很嚴厲,但是最後還是心軟留在我身邊了嗎。”
只是漸漸地,那個精靈少女雖然照例出席我所召開的議事會議,卻再也不用她的真面目示人,那讓我魂牽夢繫的容貌,永遠只能出現在夢中。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還一廂情願地認爲,只是自己做得不夠好,不夠多,所以纔沒有打動她,她在帝都留下只是在等待我,等待着我有着足夠的能力配得上她的那一天。
而我,也一直在爲那一天努力着。
一切似乎都在正軌上不緊不慢地發展着,花落花開,年復一年。
直到那一天。
那一日,是帝國每五年一次的祭神大典,我在做完了一切祭拜的程序後,在下方遊玩的人羣中見到了一個人。
儘管距離非常遙遠,但是我卻一眼認出來,她就是我一直思念着的那個人。
莎娜.艾德里克。
只有她,我絕對不會認錯。
甚至她還像我揮了揮手,似乎也是認出了我來。
然而,我卻完全無法高興起來。
因爲我發現,她的模樣,依然是如同我最初見到她時一樣,青春年少的十四五歲的少女,彷彿歲月在她的身上無法留下任何的痕跡。
當年的我,十四五歲,見到她時,我和她的年齡相仿,那也是我一直想要配得上她的根源之一。
而如今,距離我十六歲的繼位大典,已經足足過去了二十九年,我已經四十五歲了。
縱然我保養得當,外貌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但是事實卻比想象的更加殘酷。
我清楚,我的確是老了。
縱然再怎麼養生,開始逐漸變弱的體質卻清清楚楚的告訴我——我在變老。
我已經是一箇中年人,不再是當年那個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少年皇帝。
我老了,老得實實在在。
如果不是雙方容貌差距太大,我相信如果我和她一起上街,即便說我們是父女,也絕對沒有人會懷疑。
這一次,我沉默了。
當我年輕之時,風華正茂,意氣風發,而她紅顏如水,宛若天女。
當我年邁之時,壽齡日增,力不從心,而她紅顏依舊。未曾改變。
兩人之間的差距,在一瞬間被放大,大到讓我一眼望去就覺得力不從心,無可抗拒。
這僅僅是三十年不到,若是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甚至更長時間呢?
也許到了那個時候,我已經成爲了垂垂老矣的垂暮老人,就和當年躺在病榻上的父皇一樣,朝生……也許暮死。
而她卻容顏依舊,擁有着我無法想象的壽齡,依然存在於這世間。
也許幾十幾百年後。我的孫子,我孫子的孫子,甚至我更多代的後輩見到她時,她也一如初見之時,未曾變化。
我卻不知到了那時。我的子孫是否會擁有像我如今一般的心情。
兩個不同種族之間的壽命差距,第一次這樣真刀實劍地擺在我的面前。讓我意識到那個少女是多麼的遙不可及。
我的一輩子。也許僅僅是精靈種的十年而已。
而莎娜.艾德里克,那個實力至今讓我無法猜測的少女,更是不知道會擁有多麼悠久的壽齡。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恍惚間,我似乎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但是也許它應該改一改。
我恨君生早,亦恨我生遲。
我知道這只是自己的美好想象而已。壽齡的差距,是短壽種和長生種之間幾乎無可彌補的差距,即便我早生、晚生……又有什麼意義?
最終的結果不過是我化作她人生中的一小段風景,自己卻灰飛煙滅。
我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
也許正是我渴望年輕。讓我做出瞭如同孩子一般的舉動。
——搗亂。
盡一切可能地給她找麻煩,來發泄自己的不滿。
似乎這樣,就可以緩解那讓我幾乎昏厥的悲傷。
一直到……
莎娜的腦海中,在聽到那個名字的一瞬間,滿腔的疑慮已經全部被徹徹底底的震驚所取代了。
——納沙.艾德里克。
整個帝都貴族高層中,還有第二個叫這個名字的人嗎?
沒有,只有她一個!
也就是說……梅蘭斯特四世說的那個人就是自己,而且皇位的繼承者……也是她!
(不對不對不對!導演這劇本肯定又拿錯了!這傢伙和我的前身打生打死死磕了那麼多年,現在居然會把皇位傳給我?!傳給哪個親王都絕對比傳給我這個非親非故的外人來的好吧!!)
卡倫卡亞帝國並非沒有親王,在十五個真正擁有實權的公爵的頭上坐着的,就是帝國的七名親王。
甚至,和少女交流頗多的雷洛的馬爾斯家族……也是七大親王之一,當然,也是唯一的外姓親王。
不僅僅莎娜這麼想,周圍的諸多貴族也是這麼想,甚至七個親王之中,瞬間有四人露出了陰沉的神色來。
——爲什麼會把皇位傳給賢者高塔之主?
從很多意義上來說,賢者高塔給這羣貴族的印象就是格格不入。
不僅僅是它一般不參與到貴族交流中來,更因爲高塔本身始終不帶有那種貴族氣息,甚至會讓不少貴族產生排斥。
再加上皇帝陛下對於賢者高塔的態度越來越差,以及高塔越加勢弱,以至於許多人根本就沒有把這麼個勢力放在眼中。
也就是到了近期,賢者高塔突然冒出來一個傳奇強者,這才讓諸多的勢力對它起了一點警惕。
只不過,也沒有太大的警惕就是了。
和高吉.尼克索斯的猜想差不多,許多人都認爲賢者高塔的傳奇壽命將近,根本顧不上高塔多久,所以也就沒有太把這個勢力放在眼裡。
而現在……皇帝陛下居然說把皇位傳給了賢者高塔的主人,納沙.艾德里克?!
這是開的哪門子國際玩笑?!
“陛下,不可啊!”
這一次,除了極少數個別和賢者高塔關係還算不錯的勢力家族之外,其餘的一羣貴族幾乎是齊刷刷地同時跪拜了下來。
“陛下,皇位之事事關重大,不可輕率,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這一次,甚至和方纔說話零零散散的情況不同了,這一羣人開口的聲音整齊劃一,悲切而宏亮。簡直就要把議事殿的天花板給掀上天了。
“陛下,萬萬不可!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哦?”梅蘭斯特四世笑了笑,臉色陡然陰沉了下來,“既然你們還知道我是你們的皇帝陛下,那君主之言,豈能兒戲!既然說出了口,那就這皇位在明年冰霜之月一月一日之後,就屬於納沙.艾德里克!”
“陛下,不可啊!”高吉.尼克索斯站了出來,神色悲天憫人。彷彿是爲國爲百姓着想的打好貴族,“納沙閣下雖然掌管賢者高塔,但畢竟年事已高,更是不問世事,對帝國的社會沒有一個細緻的瞭解。難以擔此大任啊!”
“年事已高?”梅蘭斯特四世笑了笑,“尼克索斯。你可知艾德里克是傳奇?傳奇強者壽齡五百。哪怕是到你老死的時候,他尚還能健在,年事已高從何說起?”
“這……”尼克索斯悶了一下,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其實年事已高,大限將近,和傳奇擁有五百壽齡本不衝突。難道傳奇強者就不能大限將近嗎?
而皇帝陛下用這個理由來回復他,其實已經是非常明確地表示了自己的態度。
如果自己堅持現在的說法的話,很可能就會惹得陛下不高興,而皇帝陛下不高興的後果……反正不是他想要承受的。
他也不是什麼真的憂國憂民的好官。只不過是打心眼裡不希望納沙.艾德里克坐上那個位置罷了。
要是他的勸誡起了作用,艾德里克沒有坐成那也就算了,但要是他堅持在三,最後艾德里克還是坐上了那個位置……那等待他的下場豈不是會非常慘?
“陛下——”
間尼克索斯猶豫了,其餘的貴族們卻是再次頂了上來。
“陛下,不可啊!”
面對諸多大臣的勸諫,梅蘭斯特四世卻顯得有點煩躁:“本皇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明年冰霜之月一日開始,納沙.艾德里克就是卡倫卡亞的下一任帝皇!至於你們說的不問世事——哈,帝國安寧無事,許多大事不用你們來操心,你們可以躲在家中安享生活——但是你們真的以爲本皇什麼都不知道嗎?!”
“你說不問世事?你以爲三十六年前的因尼特大運河工程是誰提出督建的!三十三年前的自然之源又是誰興建的!三十一年前的帝國圖書館二期項目,二十五年前的全國傳送陣並聯網絡,二十三年前的天訊改革,十七年前的蘭卡斯特學院內院,十年前的魔植全國推廣項目,五年前的帝國邊境聯防體,今年的九年義務教育……都是誰提出來的!是你們在場的這些人嗎!!你們倒是回答本皇啊!!”
梅蘭斯特四世有些絲毫不顧風度地嘶吼着,咆哮着,似乎要將心中的全部情感發泄出來,直震得議事殿中的諸多貴族頭昏眼花,沒有人敢於說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說話啊!怎麼這個時候一個個成啞巴了!這就是你們口中不問世事的老傢伙能做出來的嗎!”
梅蘭斯特四世如此喊着,心中卻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通透,彷彿卸下了某個沉重的枷鎖,讓人從身體到靈魂全部昇華了。
爲什麼要和賢者高塔的對着幹?
也許其中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想要得到認可,不是那種長輩對後輩的認可,而是真正的作爲男女之間的認可。
但種族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大到讓他幾乎絕望。
我青春年少,你風華正茂。
我垂垂老矣,你紅顏依舊。
絕望過後,剩下的就只有瘋狂。
——你讓我如此痛苦,那我也絕對不讓你好過。
雖然偏激,這卻是幾十年的情感積累醞釀所造成的結果。
而如今……因爲在三靈族的眼線,見到了某些事情,向他報告了之後,他卻忽然看明白了。
“既然差距大,那就去彌補差距,既然壽齡不夠,那就去爭取壽齡,既然打不過她,那就修煉到打得過她爲止!”
他的這一輩子已經過了一半,若是再不努力,那剩下的一半結束之後,最終等待他的只能是黑暗和死亡,卻絕不會是那一線希望。
壽命不夠?修煉!
傳奇就有五百壽齡,若是五百仍然不夠,那就修煉到史詩!
而在這樣的心態下,一國之君的位置就成爲了他最大的阻礙。
“既然是我追你,那稍微給你使點絆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這一瞬間,梅蘭斯特四世感覺自己的心態彷彿再度回到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歲月裡,他曾經一度許下的要得到那個少女的白色願望。
那個願望,曾經一度被各種雜色所污染,變得渾濁不堪,而如今,那些雜色在漸漸消退,即便沒有完全恢復,卻終有一天會再度恢復成曾經的潔白無瑕。
他的髮妻皇后?
她本是一名來自奧斯蘭的流亡貴族,雙方的結合也僅僅只是交易。
也正是由於皇后在奧斯蘭境內留存的力量,這纔有了裡應外合一舉拿下奧斯蘭的不世壯舉。
至於那個剛剛晉升的史詩老祖?大概不知道在泛大陸的哪個險地裡掙扎求生吧?
“本皇的願望——你們從不知曉!”
梅蘭斯特緩慢卻堅定地搖了搖頭,哈哈大笑起來,身上的氣勢節節升高,很快就到了一個讓人難以呼吸的地步。
在他的腦後,兩條銀灰色的蛇腹劍交相纏繞,不斷凝聚成形,彷彿是兩條緊緊纏繞的鎖鏈,要鎖住一切存在的目標。
莎娜看着這一幕,再次震驚地長大了嘴。
這一幕她實在是太熟悉不過了,因爲不久前她纔剛剛經歷過。
——這是凝聚意志徽記!
而且看梅蘭斯特四世身上的能量波動,恐怕也意味着此時的他正在……
進階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