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嘉生表情一下子變得異常陰沉。
他目光中隱含怒意,只是礙於跟王庸的師生名義,不能當場發泄出來。
但是他接下來的話語,已經證明了他對王庸的態度:“先生遠道而來,想必累了。我讓人準備了早餐,先生去享用吧。”
說完,轉身坐回辦公桌前,重新捧起《資治通鑑》,閱讀起來。
卻是故意的。王庸說他不配讀《資治通鑑》,彭嘉生偏偏要讀給王庸看!
王庸噙着一抹冷笑,非但沒有去用餐,反而直接坐下來,道:“有個成語叫做沐猴而冠,意思是猴子穿上再華麗的衣服,也成不了人。”
砰!
彭嘉生終於忍耐不住,將手裡的《資治通鑑》重重摔在桌子上:“你到底想說什麼?!”
王庸靜靜看着彭嘉生,奇怪的問:“這就生氣了?那你違背自己誓言跟理想的時候,可曾生氣過?你用了二十年的時間把你頭上的金三角之王名頭去掉,如今卻爲了尋求另外一個名頭,準備把過去那頂骯髒的帽子重新戴回頭上。即便你成了緬境新任總統,那又如何?充其量也不過是緬境諸多總統裡不起眼的一個而已。相比起來,恐怕還不如以前的‘果邦彭司令’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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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嘉生臉色變了又變,驀然嘆口氣,道:“先生,有些事情並不如我們想象中那般黑白分明。書中的大道理,只能存在於書中,到了現實社會裡並不實用。就像是這競選總統,我本以爲憑藉我的名聲就夠了。但是後來我發現,名聲雖然重要,但是遠遠不及另外一個東西重要——錢!而果邦有什麼?除了貧困之外,什麼都沒有。最大的財富也就是金三角了。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先生你應該能理解。”
王庸呵呵一笑,譏諷道:“抱歉,我不能理解。”
“先生,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放心,我可以向您保證,從我這裡流出去的貨品,絕對不會出現在華夏境內!我就算重操舊業,也不會在亞洲區域。我已經聯繫到了一個美洲大拆家,他答應吃下我一大批貨。有了這批貨的錢,我就能獲得政治資本,參與明年的總統競選!”彭嘉生說着說着,有些激動起來。看得出,他對於總統這個位置頗爲嚮往。
王庸看着彭嘉生神情,原本還抱着最後一絲幻想的他,終於徹底放棄。
王庸見過太多這類人,權利讓人迷失就是這類人最佳的寫照。就如美劇《紙牌屋》裡的各個角色,幾乎沒有一個能夠從權利的渦旋里掙扎上岸的。
彭嘉生現在纔剛剛嚐到甜頭,怎麼可能被王庸一通勸說就悔悟?
沉默一會,王庸毅然擡起頭,看着彭嘉生,鄭重道:“彭生,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了。自此之後咱們……”
王庸說着,嗤啦一聲撕下一片衣角扔在地上。
“割袍斷義!解除師生關係!”
彭嘉生驟然愣住,半晌,才難以置信的問道:“什麼意思?先生爲什麼要這麼做?”
王庸緩緩搖頭:“沒什麼意思,我自認爲教不了你而已。你想學的,我不會,也不想會。祝你能夠找到一個更好的老師。”
彭嘉生胸膛微微起伏,看得出來被王庸此舉惹怒了。
彭嘉生畢竟是一代軍閥,都是他削別人面子,還沒別人如此削過他的面子。
王庸嘴上說的好聽,割袍斷義。可是實際上就是王庸將彭嘉生逐出了師門!
如果王庸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傢伙也就算了,但是現在王庸在全世界都有着不小名聲。這件事日後被人知曉,人們會怎麼看待彭嘉生?
彭嘉生絕對不允許此事發生!
“先生!”彭嘉生深吸一口氣,臉色森寒。“我希望你只是一時氣話,我就當沒聽見。你去用餐吧!”
王庸哂笑一聲:“你覺得我會吃你這一套嗎?我決定了的事情,恐怕你還沒資格改變。”
彭嘉生剛剛強壓下去的怒火,瞬間爆發。
他眼神射出熊熊火焰,軍中養成的凜凜兇威剎那間釋放出來,強烈的威壓籠罩向王庸。
如果換成一個普通人,此刻直接就跪倒在地了。
“我沒資格改變?呵呵,這個世界上的資格不外乎槍桿子跟票子!很不湊巧,這兩樣東西我都有點。所以,先生你還是再考慮考慮你的說辭爲好。撕破臉這種事情,我彭嘉生做過不少,但是我真的不想對你做。”彭嘉生語氣隱含威脅。
在他看來,王庸此刻身在果邦軍營之中,再厲害的人面對幾千杆槍也得老老實實認慫。
何況他僅僅想讓王庸收回解除師生關係的決定而已。
彭嘉生說完,眼睛眯起,死死盯着王庸。也不着急催促王庸回答,反正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
“槍桿子跟票子?看來你真的從《資治通鑑》裡學到了不少東西。不過……”王庸臉上帶着譏諷的笑容。“在這個房間裡,可沒有你說的那兩樣東西啊!”
彭嘉生面色大變。
他回想起來當初王庸爲了給他演示特種作戰,曾單兵偷襲,端掉他整個指揮所的事情。
那時候,他還有衛隊保護。而現在,他身邊卻是連一個警衛都沒有。
“你不要做傻事。殺了我,你也走不出軍營的。”彭嘉生緊張的道。
“兩個錯誤。第一,做傻事的是你,不是我;第二,殺了你,我也走得出去。不信可以試試。”王庸豎起兩根指頭,緩緩道。
不知爲什麼,王庸這話聽上去明明像極了吹牛。可彭嘉生心中就是下意識的認爲這是真的,王庸真的有能力殺掉他之後毫髮無損的逃走。
以前的王庸給彭嘉生的感覺是一把出鞘的劍,鋒芒冷冽,一看就知道是一把利刃。現在的王庸身上,彭嘉生卻是再也感覺不到這種氣息了。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王庸身手退化了,另一種則是進步到了一個彭嘉生想象不出的境界。
彭嘉生本能的相信是第二種可能。
開着冷氣的辦公室裡莫名其妙變得異常燥熱,彭嘉生額頭隱隱滲出汗珠。
牆上的掛鐘滴答滴答走着,成爲整個屋子唯一的聲音。
足足十幾分鍾過去,彭嘉生原本強盛的氣勢逐漸衰弱,最終變得全無。
他頗有些頹然的深陷進椅子裡,頭也不擡,道:“你贏了,你走吧。”
王庸深深看彭嘉生一眼,糾正道:“沒有人贏,這本來就不是一場戰爭。”
彭嘉生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擡頭,道:“你此次來找我,估計是爲了金砂寨的事情吧。很可惜,我愛莫能助。哪怕我們現在仍舊是師生關係,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因爲美國方面放了話,不允許緬境任何勢力參與此事。在這件事上,美方雖然不是支持諾康,卻也差不多。他們的目的就是阻撓華夏的抓捕,藉此削弱華夏在國際上的影響力。而且據我所知,諾康背後還有泰國軍方的影子,相信泰國軍方也會給予諾康一定的庇護。所以哪怕是你帶隊,也不可能成功。”
王庸本來已經掉頭而去,聞言微微轉身,眉毛一挑,問道:“是嗎?那你就拭目以待。”
說完,王庸大踏步走出彭嘉生辦公室。
門外,衛兵還不知道王庸已然跟彭嘉生割袍斷義,依舊恭恭敬敬衝王庸敬了一個軍禮,喊了一聲:“先生。”
只是王庸沒有應答,讓這個衛兵有些詫異。以前的王庸,可是從不這個樣子的啊。
找到安寧等人,這幾個餓了一整晚的傢伙還在大吃特吃。
旁邊還坐着彭寅、三角眼等熟人,正殷勤的勸酒。
“諸位別客氣,既然你們是先生的朋友,那就是我三角眼的朋友!薄酒一杯,敬各位!”
三角眼端着一杯酒,一飲而盡。
安寧等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都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有兩個不勝酒力的行動小組隊員,已經滿臉通紅,說話大舌頭起來。
王庸看到這一幕,不由心頭火起,驀然快走幾步,一把搶過三角眼手中的酒瓶,摔向地面。
啪!
酒瓶四分五裂,飛濺的酒滴濺的三角眼滿身都是。
一下子,酒桌上所有人都清醒了。
“怎麼了?”安寧沒喝多少酒,看出來王庸神色不對,立馬問道。“是我讓他們喝的,算是行動前的放鬆。畢竟將來還有沒有機會再喝一口家鄉的酒,還未可知。別怪他們。”
摔碎的酒瓶上,一個“隆中對”的標誌十分醒目。卻是川蜀一帶的白酒。
這批隊員能夠活着回來幾個,誰也不知道。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品嚐家鄉的味道。
王庸眼圈突然一紅,心中火氣再也生不起來,只是喃喃道:“肯定有機會,肯定有機會的。我們這些人,一個都不會少……”
三角眼跟彭寅則有點莫名其妙看着王庸,不明白王庸這一會生氣一會哭是搞什麼鬼。
難不成先生最近在專攻影視表演?
“吃吧。”王庸也落座,拿起筷子給幾位隊員夾菜。
同時伸手拿起桌上另一瓶新酒,開蓋給自己滿滿倒上一杯。
王庸起身,舉杯,環視一圈,驀然高聲道:“酒祭千秋月!乾了這杯我們就出發!什麼金三角,什麼金砂寨,寇可往吾亦可往!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