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在嘀咕什麼?”姚星辰站在兩人旁邊,一臉的莫名其妙。
王庸跟尹夏相視一笑去,卻是都沒說。
這讓姚星辰愈加好奇:“告訴你們,千萬不要自作主張搞什麼幺蛾子啊。這次演唱會對尹夏很重要,按照事先商量好的程序來就行了。如果玩砸了那就前功盡棄了。”
姚星辰什麼都好,卻就是過於經驗主義。她十多年的工作經驗是寶貴財富,卻也容易造成掣肘。
“放心好了,辰姐姐,我跟王老師都有信心的。”尹夏甜甜的衝姚星辰撒嬌道。
姚星辰錶明雖然仍舊生氣,可是心中早就被尹夏這一聲“辰姐姐”給叫的心軟了。她喜歡尹夏也是因爲這點,這小女孩就是討人喜歡,讓她怎麼着都對尹夏生不出氣來。
“不管你們了,反正公司不是我的。”姚星辰嘟囔着走了。
而舞臺上,林澄青一曲已經接近尾聲,觀衆們情緒也徹底被林澄青的出現點燃,舞臺周圍全都是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跟掌聲。
不過這畢竟是林澄青搞出來的氣氛,不屬於尹夏。尹夏能不能將這個氣氛保持下去,就得看尹夏的實力了。
“謝謝大家的掌聲!待會記得給我投票哦!”林澄青作爲有名的音樂頑童,四十多歲年紀還不忘衝觀衆做鬼臉,撒嬌求票。
觀衆們對他這種行爲卻是十分買賬,當即表示一定會。
“那好,下面就邀請我的PK對手,尹夏小同學上場!”林澄青大聲喊道。
“到你了,別想太多,放輕鬆!”王庸敲一下尹夏腦袋,道。
尹夏則一笑,回答:“有王老師在,我一點都不緊張。”
說完,則拖着一身古裝長裙走上了舞臺。在黯淡的燈光中嫋嫋婷婷如一朵綻放的水蓮花,煞是惹人憐愛。
此時的舞臺經過方纔林澄青歌曲的情緒帶動,已經消耗了不少觀衆們的精力。
好多人從站立狀態重新變回坐下的狀態,心情也趨於平靜。
這種時段其實是最難抓住觀衆們的心的。
林澄青倒也不是故意刁難尹夏,而是他作爲一個巨星出場,無論怎樣都會出現這種效果。除非他持續唱下去,把觀衆們唱審美疲勞。
不過那就喧賓奪主了,這演唱會究竟還是尹夏的。
“這時候纔是真正體現一個歌手功力的時候,要是她還能一首歌把觀衆情緒煽動起來,那就真的厲害了。”林澄青走回包廂,默默想到。
“下面這首歌叫做《天意如刀》。”尹夏輕聲報出歌曲名字,然後就見燈光轉爲昏暗,只留下淡淡的一抹青色光華照耀在尹夏身上。
朦朦朧朧中,似乎產生了穿越。臺上站着的不是一位現代歌手,而就是古時候一個豆蔻少女。
這種佈景也正好迎合了現場衆人趨於平靜的情緒,在衆人心底產生靜默之美。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在等待着《天意如刀》那熟悉的旋律響起。
那是一股充滿肅殺的音樂,鏗鏘中不乏蕭索。
可沒想到當第一個音符響起的時候,卻完全出乎衆人預料,竟然跟《天意如刀》的旋律一點不符!
“怎麼回事?伴奏錯了?”有人小聲質疑。
“估計是樂隊老師手抖了,可惜了這寧靜的氣氛了。這首歌估計要毀。”有人搖頭嘆息。
基本上對於《天意如刀》熟悉的觀衆都表現出了詫異,覺得一定是伴奏出了問題。
這可就是演出事故了,好不容易營造的氛圍很可能就此毀於一旦,一首主打歌也將成爲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陳一鈞坐在二樓看着這一幕,緊繃着的臉上終於又露出微笑。
“真是天助我也!這叫什麼?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陳一鈞在心裡暗暗想。
本以爲樂隊老師發現旋律錯了就會立馬糾正的,誰知道旋律竟然一直演奏下去,好像根本沒意識到是錯的一樣。
如果不是尹夏事先報過歌名,衆人都要懷疑尹夏要唱的是一首全新歌曲了。
在衆人的質疑目光中,燈光下的尹夏驀然開口了。
不過聲音很輕很輕,輕到衆人必須傾盡全力,保持現場極度安靜才能聽清楚的地步。
每個人都張着耳朵,努力去聽,才聽到尹夏唱的什麼。
卻是出自《詩經》的一首《伐檀》。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幹兮。河水清且漣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輻兮,置之河之側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億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輪兮,置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淪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鶉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尹夏緩慢而低沉的唸誦着這首春秋時期的民歌,眼眉低垂,喁喁細語。不像是一個歌者,反倒是像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奶奶,正講述着一段兩千年的故事。
“是伐檀哎!《天意如刀》的歌詞好像就有用到這首詩。”有觀衆小聲說道。
可他才說一句,就被旁邊的朋友制止了。
“噓!不要講話,聽歌。”
說話的那人再看旁邊觀衆,卻是全都身體前傾,眼神專注,被尹夏刻意降低的聲調給吸引住了。
於是他不敢再多話,很快也投入進了現場氣氛中。
彷彿有魔法一般,尹夏用特有的語調跟語速一下子掌控了全場。
剛剛嗨到頂點的衆人被尹夏引領着回溯到千年前,傾聽着那個時代的歌聲。
樂隊老師的伴奏也是很輕,跟尹夏的吟誦相得益彰。
整個舞臺都陷入一種極端的靜謐中,只有輕聲細語的歌者在作着禱告式的吟唱。
場面神聖而又凝重。
所有人的思緒都被無限拉遠,穿越兩千多年的時光到達那個戰亂紛飛卻又名士輩出的年代。
尹夏手裡牽着那根繩索,放飛着衆人的思想。
就連包廂裡的林澄青都被吸引,他臉上呈現莫名的嚴肅,眼中閃動着絲絲光彩,彷彿看到了什麼精彩的畫面。
一副滄桑而又厚重的畫卷,徐徐在衆人腦海裡展開,久久不散。
衆人本以爲這種旋律會繼續下去,會持續整首歌曲時間。
沒想到這時候卻見舞臺一角的王庸忽然雙手高高擡起,手中巨大鼓槌驟然落下。
如閃電刺破長空,如歷史車輪碾碎千秋霸業,一聲厚重而又宏亮的鼓聲震開空氣,傳入衆人耳膜。
嗡!
衆人只覺渾身一顫,如聞暮鼓晨鐘,整個人瞬間被這一聲鼓聲震撼到。雞皮疙瘩從手臂層層蔓延,一直擴散至全身。
第一聲的餘波尚未消散,第二聲緊接而來。
而且比第一聲更大,即便衆人已經清醒,仍舊被這聲音震的心靈打顫。
此時尹夏的低吟依舊在持續,配合着這鼓聲形成一種說不出的氛圍。
咚!
王庸根本不給觀衆反應的時間,第三聲鼓聲再至。這一聲王庸傾盡力量,鼓槌穩穩落在鼓面上。只見鼓面急速顫動,一聲強烈的音波驟然迸發。
好似攜帶着摧天塌地的力量,瞬間將觀衆們的心理防線擊潰。
如戰場上纛旗舉起,刀槍出鞘,馬嘶雁鳴,風捲黃沙,所有畫面全都隨着第三聲鼓聲噴薄而出,塞滿觀衆們的腦子。
而一直淺吟低唱的尹夏也隨即擡高了語調,樂隊老師的伴奏也緊跟着變化,變成了《天意如刀》那殺伐的開場曲。
“天意如刀,生命潦草,不想摧眉就得彎腰
狂風似刀,生命是草,風吹草低是誰冷笑
我也曾夢想天涯海角,我也曾賣了寶劍換成一口刀
可總有人一直在唱,那首流傳了千年的歌謠”
尹夏的歌聲終於蓋過了鼓聲,蓋過了伴奏聲,蓋過了所有人心靈的意象,把人們的耳朵塞得滿滿的,只剩下全身的雞皮疙瘩在顫抖。
每個人眼中都閃爍着晶亮的光芒,臉上是激動莫名的神情。
如果說之前林澄青帶來的是放鬆式的嗨,現在尹夏帶給他們的則是直透心靈的震撼。
相比前者,後者要讓人難忘多了。
咚咚咚,咚咚咚,王庸雖然只是第一次觸摸大鼓。不過憑藉着他對《天意如刀》這首歌曲的深厚理解,硬是用意境彌補了技巧。將鼓點完美嵌入尹夏的歌聲裡,把情緒烘托到了極致。
直至歌聲漸低,音樂停止。王庸才驟然以一記雖不響亮卻悠遠深厚的鼓聲結束這首歌曲。
臺下觀衆則面目呆愣,似乎神魂都被這聲漸行漸遠的鼓音帶走了,久久無法從震撼中清醒過來。
“厲害,厲害,實在是厲害!”最先醒過來的是包廂裡的林澄青。
他沒有任何專業點評,而是連用了三個厲害表達自己難以名狀的心情。
他萬萬沒想到尹夏竟然會創造出這麼一種形式,全場用盡心思的淺吟低唱跟高亢而歌,都只是爲了點綴王庸那三聲鼓聲。
一曲終了,讓人記憶深刻的不是尹夏歌聲,而是那三聲穿透心靈的鼓聲。
可如果就此認爲尹夏唱功不行,那就大錯特錯了。林澄青敢打賭,換成一個人絕對達不成這種效果。只有尹夏,對於這首歌的把握跟理解,加上特有的嗓音天賦,纔可以完美無瑕的跟王庸配合,營造出這種效果。
這一曲,恐怕此後不會再有,只會存在於今天,存在於現場每個觀衆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