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武三十一年冬日,一如秦流西所言,是個比去年還要寒冷的冷冬,整個大灃都像是被寒流給刷了一片,不少人和弱小的生物凍死在這個冬日。極北之地更是千里冰封,大雪封山,世界宛如披上了厚重的白紗,銀白刺眼。
雪災嚴重,西北等各個邊境戰亂不斷,國庫空虛,輜重短缺,軍晌發不出,爲使士氣如虹,瑞王自掏腰包填補,又有大灃巨壕公孫乘慷慨捐贈,西北不但沒丟城鎮,還如願了收復丟掉的城池。
而這個戰功,有瑞王的一份。
捷報傳來,聖人大喜。
康武三十二年的新年到來,在諸位大臣以東宮懸虛不吉爲由,開年的第一件事便是請立太子,以安民心,以定國情。
而聖人在一次吐血後,終是下了旨意,三子瑞王履次立下功勞,秉性賢良寬仁,堪配儲君,立爲太子,並立即回京監國。
是的,在瑞王成爲恭敏皇貴妃之子後,本是行三的成王便被降了序,排行第四了。
聽說太子的旨意立下後,趙王幾乎浴血三升,大罵聖人昏庸,然後被打了三十大板,腿徹底成了瘸的了。
三十二年二月末,太子封冕的簡單儀式一過,除死囚外,大赦天下。
太子已立,百姓並沒有過多的歡喜,因爲去年帶來的災亂實在太嚴重,到了三月春耕時,冰雪尚未化凍,春耕無望,更使得各地民不聊生,一支支暴民自立的義軍冒出來喊着要聖人禪位告罪。
瑞太子接過監國之權,在諸位大臣的輔助下,磕磕碰碰地學習治國,賑災慰民,除暴安良,當然了,每個決策,他都會謙遜地去請教聖人。
玉長空說過,做了太子,並不代表萬事大吉,真正的考驗也纔開始,因爲太子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但同時,也是聖人眼裡的頭號眼中釘。
尤其是聖人癱瘓在牀,而太子龍精虎猛又年輕,這隻會讓聖人更爲忌憚,示弱方是保全之道。
齊騫把玉長空說的話牢記心中,也是越接近權利中心,他就越是明白,那個人從未真正的放權,哪怕他躺在那寬大的龍牀上看似不堪一擊。
想到病弱的嫡妻,齊騫心頭髮寒,也才明白秦流西所說過的話,看似是潑天富貴,但其實危機四伏,處處陷井,他甚至可能護不住妻兒。
齊騫心頭悲涼憤怒,但面對聖人時,他的姿態,最是謙遜不過,在玉長空的教導下,他也學會了演戲。
大位之路,佈滿荊棘,要安然走到那金燦燦的龍椅上坐下,從來不是易事。
尤其立太子的年份,實在過於悽慘了,天災人禍連連,國庫又空虛,禍端頻發,簡直是徒手接了個爛攤子,齊騫整日忙得焦頭爛額。
百姓們同樣覺得有些古怪,天災人禍像是約好了一起來似的,你方唱罷我登場,沒完沒了,令人麻木。
隨着道士和尚在世俗行走頻繁,越來越多的百姓認爲此世間是出了妖邪,纔會災難不斷。
傳言甚囂塵上。
一時間,有人喊着誅妖邪,所謂妖邪便是那些道士和尚,有人也認爲是那看不見的妖魔鬼怪,各個謠言不斷,導致佛道二門的廟觀都少了不少香客,倒又冒出一個什麼天神教的和佛道二門對抗。
亂世至,百姓苦。
時至六月。
秦流西從清平觀的密室走出,距離她閉關已有半年之多,這段日子,她隔絕了外頭的紛紛擾擾,只在密室秘地專注修煉和推算困仙陣的陣圖,至於外邊的事,她全部交給了封修,時不時也會接到他的傳音,處理了多少陣眼。月朗星晴,她足尖輕點,躍上屋頂,擡頭看着星軌,指節不停地在掐算,眉目如月一般疏冷。
滕昭在底下瞧着屋頂上的人,山風把她的衣袍吹得唰唰作響,像是要乘空飛昇似的。
他心裡有些慌和難受,下意識地躍了上去。
秦流西回過頭來,衝他招手,道:“怎麼上來了。”
滕昭走過來,和她並肩而立。
秦流西看着冷傲堅毅的少年,比劃了下,挑眉笑道:“已經和爲師一般高了,但這修爲,卻是遠不及。看來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事,在咱們這裡是不可能的了。”
“一日爲師終身爲父,藏私不是什麼好師父,您要把畢生所學都全部教給我纔好。”滕昭悶聲道:“修道之路悠長,修行間便是滄海桑田,我覺得我要學到老死都學不完。”
“呔,你想太多。咱們師門,素來講究放養之道,也就是說,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秦流西在他的瞪視下有些心虛,便摸了一下鼻子,道:“行吧,還有些時間,爲師就再教你些劫富濟貧之道。”
滕昭:“?”
啥?
“是要去打家劫舍嗎?這題我會,帶我一個。”小人蔘悄咪咪地從他們腳邊頂着一片瓦片冒了出來。
秦流西嫌棄地黑了臉:“破壞瓦頂,你膽兒肥了啊,害得屋子漏水,我煉了你。”
她手一擡,連腰都沒彎,就把它拽在了手中,手極快地薅下它頭頂上的果子放進嘴裡,一手還攥着了它一條腿,作勢要掰。
“昭昭救我。”小人蔘驚恐不已,某人不見則已,見之兇殘,它參身不保。
滕昭冷漠臉:“你近來是有些肥了,要不然也不會頂穿瓦頂,給師父一根也無妨。”
小人蔘發出尖叫,這是人話嗎?
你們師徒倆分明是報復我剛纔偷聽,不就是去打劫麼,有什麼是要我給錢才能聽的?
秦流西逗弄了小人蔘一番,道:“行了,到時候給我一截,我得煉個丹。”
要煉陣盤的時候,她必須有靈丹輔助,否則會撐不過去。
秦流西又看向某處:“那隻鼠,過來,別躲了,就是你。”
黃金鼠吱的一聲,如疾風般的衝了過來,則大膽地蹲在她的肩膀上。
“走吧,教你們何爲人間道。”秦流西把小人蔘往滕昭那裡一扔,跳了下去。
滕昭連忙把小人蔘往懷裡一塞跟上,消失在夜空中。
站在底下的清遠看着他們消失,擦了擦眼角,真是年紀大了,怎地看這些個少年鬧騰一下也會流眼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