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整個上午,我都在忐忑,害怕辛東找我麻煩,更害怕辛東找藍楓的麻煩。雖說藍楓幫了我,用鋼板手震住了辛東,但要是辛東領着他的跟班一起上,藍楓和我一起,都打不過他們,何況藍楓還是個女孩子。
不過,一上午下來,辛東卻沒再找我麻煩,更沒找藍楓的麻煩。只是,課間的時候,我發現他與何娟兒一起,跟着柯小芙與陳洋,在花園邊不知道商量什麼,也許是商量怎麼對付我和藍楓。
中午放學後,大家一起從走廊上往樓下走,人很多,樓梯很窄,樓道里一如既往地擁擠。藍楓走在前面,但各個班級的人擠來擠去,我只能看見的她的背影。快到樓下的時候,擁擠的人羣突然開始起鬨,我聽見了辛東不懷好意的笑聲。衆人都看向藍楓,藍楓被看得莫名其妙,不斷地左右查看自己身上,但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女生都愛美,最害怕自己在衆人前出醜。周圍的起鬨聲越來越大,很多人都停下來不走了,全都不眨眼地看着藍楓,一時間樓梯上擁塞不堪,而藍楓一臉焦灼,卻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我一個勁地往前擠,想要擠過人羣,到藍楓跟前去。我隱隱地覺得,一定是辛東他們搗的鬼。正在我往前擠的時候,我聽見了何娟兒的聲音,她“咯咯咯”笑了兩聲,說:“哎呀,真是香豔呀,簡直可以說是,肉香撲面!”
何娟兒說了那句話之後,擁塞着的衆人大聲鬨笑起來,很多人重複着“肉香撲面”幾個字,尤其是男生,一個個的臉上,滿是詭異的笑容。我終於擠到了藍楓身邊,與此同時,我一下子就弄明白了衆人爲什麼鬨笑,何娟兒和辛東爲什麼幸災樂禍。藍楓的衣服,被從背上割開了一條大口子,口子很長,藍楓背上的皮膚裸露出來了,胸罩帶子也清晰可見。
也許藍楓從衆人的目光中發現了什麼,也許她感覺到了背上的涼氣,她伸手在背上摸了一下,立刻神色大變,簡直像要哭出來一樣。之前用扳手震住辛東的時候,藍楓是那麼的無畏,這時候,卻是那麼的無助,那麼的脆弱。看來,藍楓和所有女孩子一樣,對於她們的“美”被破壞,對於在衆人前“出醜”,永遠是對她們最致命的打擊。
藍楓的眼淚流了下來,她哭了,她憤怒地盯着辛東,哭泣不止。我趕緊脫下我的外套,給藍楓披在背上。我們學校不用穿校服,所以我穿着一件夾克衫,我的夾克衫蓋住了藍楓後背上的口子,幫藍楓遮住了“醜”,藍楓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就向前走去。我轉頭看了一眼辛東,辛東大罵:“看什麼看?”
藍楓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怒視着辛東,辛東似乎有些忌憚藍楓,說:“你看見了,我離你這麼遠,不是我乾的!”
辛東和藍楓之間隔着好一些人,的確不大可能是他乾的,何娟兒離藍楓也有些距離,但這件事,絕對與辛東和何娟兒脫不了干係,也許是他們與柯小芙及陳洋商量出來的,至於是誰動的手,就沒法知道了,他們的狗腿子很多,光我們班就有好一些。
藍楓狠狠地瞪了辛東一眼,說了聲“走”,我就跟在她後面,一起下樓了,所有人都給我們讓出了路。也許,這時候,大家都知道,藍楓是個火藥桶,誰擋路都沒好果子吃。我一直很內疚,覺得是我連累了藍楓,要不是我,她也不會捱整。這以後,三仙子和辛東,肯定會動不動就找藍楓的麻煩,我寧可自己受侮辱,也絕不會讓藍楓受一點點委屈。
取了自行車出了校門之後,一路上,我都在思考怎麼幫藍楓擺脫三仙子和辛東。不知不覺,我竟然跟着藍楓走了,騎過兩個十字路口之後,我才發現我走錯路了,藍楓說,既然這樣了,不如跟她去她姑媽家吃飯,她住在鎮子一頭的姑媽家,平時就她、表姐和姑媽三個人。一路上,藍楓也沒怎麼說話,我知道她的心情不好,所以也什麼都沒說。
我們沿着米鎮大街騎過去,到了鎮子另一頭,從一條巷子進去,看見了一棟兩層高的小白樓,一圈紅磚牆圍着小白樓,紅磚牆對着巷子的一面,是大門。看得出來,這棟樓的人家是一個有錢的人家,這樣的院落,在我們米鎮,是富裕人家的標誌。藍楓說:“這就是我姑媽家,我姑媽人很好的!不過,一會兒,萬一見了我表姐,你得表現得乖一點!我表姐凌娜,其實也是個好人,只是……過會兒你就知道了!”
藍楓的姑媽果然很熱情,招呼我和藍楓一起吃飯,不過凌娜還沒回來。我有些失望,聽藍楓說起凌娜欲言又止,我覺得那女孩肯定不簡單,我的好奇心一向很強,所以早就做好了一探究竟的準備,沒想到竟然落了空。藍楓躲進自己房間換好衣服,出來把我的衣服還給我,我們便和她姑媽一起吃飯。藍楓姑媽滔滔不絕地說話,藍楓偶爾迴應一下,而我只是靜靜地聽着。藍楓姑媽一個勁地問藍楓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要不衣服怎麼會被人割開一道口子,藍楓說她不知道。
藍楓姑媽說:“那你以後多多注意,要與人爲善。你千萬別再和凌娜搞到一塊去,你說她一個姑娘家,整天惹是生非,要不是校長和你姑父有些交情,她早就被開除了。前兩天,凌娜班主任又找我談話了,說凌娜又把一個男同學給打了,你說愁人不愁人!時常有學生找上門來,說被凌娜打了,你說我能省心嗎?當初要不是凌娜幫你把那男娃打得出了問題,你能被學校開除麼?你可一直是個好孩子呀!”
通過她們的談話,我逐漸明白了,藍楓之所以來我們米鎮中學上學,原來是在之前的學校裡被男同學欺負,那男同學後來被凌娜打得住了院,事情鬧大,藍楓被開除了,而凌娜因爲和藍楓不在一個學校,反而得以繼續上學。逐漸地,我也聽出來了,藍楓姑媽的意思是,藍楓在米鎮中學儘量不要惹事,不要再讓凌娜幫她,別連累了凌娜。藍楓默默吃飯,後來經不住她姑媽的嘮叨,於是說,無論發生什麼事,她絕不會告訴凌娜,藍楓姑媽才放了心,一個勁地給藍楓和我夾菜。
吃完飯,藍楓進她的房間收拾去了,她的房間在二樓,我們吃飯的地方在一樓,於是,我便在一樓的走廊上等她,而藍楓的姑媽在廚房裡洗碗。正在走廊上百無聊賴,一個個頭很高的女孩子從院子大門裡走了進來。那女孩穿着一身紅色的運動服,腳上是運動鞋,瘦瘦的,看起來像個運動員。女孩的膚色很白,一頭短髮,身板挺得直直的,走路快如風,在進門的一瞬間,我恍惚看見了一個古代俠女,紅衣俠女。我仔細一看,那女孩是我在網吧打遊戲時遇到的美女,有一次坐我旁邊,當時她還說我是個豬隊友,還要做我師傅,帶着我打過幾局,不過,她的確是個高手,幫我虐過不少人。
那女孩看見我,愣了一下,隨後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後冷冷地說:“怎麼,是來找我媽打小報告的?是打遊戲被我虐過的?是在學校裡我被揍過的?我怎麼不記得你,我什麼時候揍過你?你既然來了,我不揍你一頓,你是不是就白跑了?”
說着,那女孩快步走上前,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領。她竟然比我還高一頭,她滿身都是殺氣騰騰的氣場,一時間,我被震懾住了,竟然任由她抓着衣領,一點都沒反抗。眼看着她的拳頭就要朝我砸下來,我聽見了藍楓的聲音:“表姐,別打,那是我同學!”
原來,這紅衣女孩,就是凌娜,我早該想到,還有誰,會見面就要打人呢?凌娜放開我,狐疑地看了看我,又瞧了瞧站在她身後的藍楓,說:“你同學?同學怎麼會帶到家裡來?快說,是不是你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