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奎絕對算不上一個好人,這一點郭客心知肚明。
從他敢招聘沒有執業醫師證的人診病,短暫接觸的言談,都能看出他那漠視法律的性子。
但郭客本以爲,他只是性格隨意,但作爲一名醫生,基本的醫德總是有一些的。
他卻忘了,王長奎從不喜歡讓人稱呼他爲醫生,而是王老闆。
稱呼的差別,代表的就是根本追求的不同。
正骨推拿之法,大都耗時良久,徐緩緩圖之,但有心而爲,和無心之舉,兩者天差地別。
郭客搖頭輕嘆,換做半年前自己的性子,聽到剛纔那話,早就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做正義的鐵拳了。
現在嗎……
算了!
畢竟還要在人家手底下混飯吃。
下了樓,王老闆從診臺抽屜裡摸出一張打印紙,上面有着幾個電話,隨手遞給郭客。
“這幾個電話,你記在手機裡,設定成快速撥號。”
“這是哪的電話?”
郭客好奇問道。
“醫院急救室的。”
王老闆摸出一根香菸,叼在嘴裡,開始噴雲吐霧,同時伸手在紙上挨着指來:“這個是九龍懷仁醫院,這個是五洲中醫醫院……,最後這個,是曙光醫院的。”
“這是幹什麼用的?”
郭客拉過凳子,在對面坐了下來,一一記下這些電話號碼。
“有些病人,咱們沒法治,或者情況緊急,必須送往醫院,遇到這種情況,就給他們打電話。”
王老闆口中吐着菸圈,輕輕一笑:“有提成的,九龍懷仁醫院給的最高,一位病人五百。”
“還有這種操作?”
郭客一愣,只感覺匪夷所思,在這裡,病人竟然還能用來買賣?
“這有什麼好稀奇的,病源的多少代表着科室的收入,誰家醫院不希望自家多進幾個病人啊。”
王老闆翻了翻白眼,一副你見識少的模樣:“我以前在鄉下診所當大夫的時候,縣城幾家大醫院每年都要有幾個酒場,就是爲了讓下面的大夫多給他們打電話。”
“呵……,你知道一個地方120的電話,值多少錢嗎?它能讓兩家醫院打起來!”
“曙光醫院也這樣?”
郭客皺着眉,強行壓下心頭的不適。
“嗯,它們家以前倒是不做,去年剛開始的。”
王老闆轉動香菸,搖着頭繼續開口:“不過,它們不怎麼缺病號,給的提成也不多,一位只有一百。”
“只有一百的活,王老闆也接?”
郭客忍不住,譏諷了一句。
王老闆倒是沒聽出來,反而聳了聳肩,解釋道:“嚴重的病,其他醫院根本治不了,出了事,可能還會連累咱們。”
大概是看出郭客眼中的不悅,王老闆點了下菸灰,又加了一句:“我這算是講良心了,有個婦兒醫院的,提成不比九龍懷仁底,不過醫療水平實在不怎麼樣,咱能禍害孩子?”
最後一句,他聲音一提,彷彿這樣就提高了自己的道德水平一般。
“打這些電話,我有提成嗎?”
郭客摸着手機,淡聲開口。
“有,我不在的時候,你提一成。”
王老闆砸吧砸吧嘴,沒好意思讓郭客白乾活:“還有,申城治安雖然好,但這條街上還是經常會有喝酒鬥毆的人存在。以前,跌打損傷的病,我是不接的。”
“現在嗎,但凡你能治好,診費你佔三成。怎麼樣?”
“沒問題。”
郭客沒興趣討價還價,當即點頭。
“那就好。”
王老闆一笑:“今天你當我副手,先看看我都是怎麼當大夫的。”
說是看看,其實也看不出來什麼,來這裡的,大部分都是些小毛病,感冒發熱的,通常都是直接拿藥走人。
直到在傍晚的時候,診所纔來了一位腹瀉的患者,掛了兩瓶生理鹽水。
“小郭,你來。”
王老闆開了單子,招呼郭客一聲,這邊郭客就取來頭孢忙碌起來。
也是幸虧在牛場的一段時間,讓他對各種針劑系統的瞭解了一下。
熟練的配藥,手法穩準狠的扎入手背血管,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就連那患者都忍不住讚了一句。
殊不知,這還是郭客第一次給人掛吊瓶。
“漂亮!”
王老闆哈哈一笑:“果然不愧是出身中醫世家,手法就是利落。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等下你來坐診,我在一旁看着。”
也是巧的很,沒過多久,診所裡又進來一位捂着側臉、吐字不清的患者。
這位是剛剛拔了長歪的智齒,需要掛幾天點滴消炎,醫院裡花費太貴,所以打算在這裡做。
郭客流利的操作流程,讓王老闆連連點頭,徹底放下心來。
待到晚上,又來了兩位看婦科的女性,這方面王老闆就是專家了。
讓郭客意外的是,馬大姐竟然也可以看,而且還是熟手。
送走病人,安排馬大姐去買夜宵,王老闆見郭客對那兩位女性有些好奇,忍不住開始叮囑起郭客來:“小郭,這街上坐檯的女人,能不碰就別碰!”
“哦!”
郭客一臉詫異的看過來,他倒是對這興趣不大。不過,這句話由你這位歡場老手來說,有些不合適吧?
“這是過來人的忠告!”
王長奎拍了拍郭客肩膀,語重心長的開口:“你別覺着她們可憐,說起身世來都是迫於無奈,有個不上心的弟弟,重病的父母,上學時候成績好卻不得不中途退學,我告訴你!這種故事我聽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次了!”
王老闆抿着煙冷笑:“這羣人,就他媽是一羣婊子!”
郭客忍不住挑了挑眉,王老闆這反應有些大了啊!
“放心吧,王老闆,我就是有這心,也沒這消費能力。”
郭客雙手攤開,讓自己那全身上下不值二百塊的衣服盡顯無疑。
“錢可以掙,錯,可不能犯。”
王老闆看了眼郭客,一臉正色。
“知道了。”
郭客搖搖頭,轉身坐下翻看起那本婦產科學來。
“飯來了!”
人未到,音先至,馬大姐提着幾個盒飯,一臉喜氣的踏入診所。
她倒不是高興開飯了,馬大姐一般不在這裡用餐,她家裡還有孩子需要照顧。而是王老闆的夜宵時間,代表的就是她下班時間到了。
“馬姐走好!”
郭客客客氣氣的在門前揮手道別,恰好看到遠處的酒吧一條街的方向有些混亂。
“算了,不管我的事。”
搖了搖頭,轉身回屋,這邊王老闆也打開了一個個盒飯。
一葷一素,兩盒米飯,家常菜,除了熱乎沒什麼優點。
“來吧!吃完我出去一趟,到點了你直接上樓休息就行。”
“嗯。”
郭客點頭,看來這位剛剛勸說自己不能沾花惹草的王老闆,又要去夜場去耍了。
“剛纔我見酒吧街那裡有點亂,你小心點。”
“沒事,那裡整天都有喝多酒的人耍酒瘋。”
王老闆拿出瓶喝了一半的不知名白酒,給兩人分別倒了一杯:“喝點,提提神。你也不用擔心,我在這裡幹了幾年了,從沒出過事。”
他話音剛落,郭客的眼中就露出古怪的眼神。
“咣啷……”
“嘩啦啦……”
一聲巨響之下,診所的玻璃門碎成無數片,繽紛落地,脆響連天,不停彈跳的碎玻璃,反射着不遠處繽紛的霓虹燈燈光,煞是好看。
響聲中,一道黑影衝入診所,手中錚亮的匕首來回舞動。
身邊的王老闆還未回過神來,就被那人一腳踹飛,頭顱磕在藥櫃上,眼前一片星光。
“不要動!”
來人趁勢側身,一把擒住舉箸不動、好似驚呆的郭客,匕首頂住他的咽喉:“給我老實點!”
“別激動,別激動!”
郭客把雙手慢慢舉起,眼睜睜的看着一位熟悉的女警持槍衝了進來。
“警察,不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