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攔江不滿道,“重色輕友的傢伙。”
李傾城也在一旁敲打,“跟某個人一樣。”
蕭金衍點點頭,“對,跟金陵某個三少爺是一模一樣。”
李傾城道,“別以爲你武功比我低,我就不好意思打你,你若惹惱了我,我一樣照揍不誤。”
三人跟在迎親隊伍後面,到了雷家莊。雷家莊雖說是莊,比起蜀中唐府來,還是略顯寒酸一些,只能算是劍門的一個大戶,有三十多戶人家,都姓雷。
今日是雷家娶親,更是千戶張大人親外甥女,這位張大人沒有子嗣,將這位於大小姐視爲己出,他家做喜,自然少不得有不少官紳前來見禮。
這個劍門,地方不大,卻是重要關塞,人口不多,當官的卻不少,三個百戶長、劍門縣令,還有不少糧商,早已收到帖子,都趕過來捧場。
蕭金衍三人剛落座,就聽旁邊有兩人閒聊,一人道:“雷家莊少莊主一表人才,想要結親的女家都快踏破門檻了,到頭來卻娶了一個母夜叉,真是老天不開眼,一朵喇叭花插在了驢屎蛋上。”
“可不是咋的。”另一人道,“我聽說於家大小姐,爲人豪放,飢不擇食,見到男人就搶,這兩年咱們劍門十八九、二十三四的小夥子,晚上都不敢出門了。”
“我二大爺家的兒子,今年十九,去年被於家大小姐搶了去,虐待了三天三夜,出來時已經沒有人樣了。”
一位年輕公子哥笑吟吟湊了過來,“兩位兄臺,貴姓?”
先那人道,“我姓史,他姓蟲。”
公子問,“史兄、蟲兄,冒昧問一句,兩位可與劍門於家有仇?”
兩人連道,“沒有。”
“那於家是否欠你們錢?”
“也沒有。”
“你們跟雷家有親戚?”
“有什麼親戚,不過是隨點份子,來蹭頓飯吃。”
“你們家可有人在朝廷當官?”
“我們兩家八代貧農,三代連個秀才都沒出了。”
公子笑了笑,“那就好。”
說着,一步上前,一手一個,抓住後脖頸將兩人提起,兩人剛要開口喊救命,就被他扔出了牆外。
公子哥拍了拍手,坐回桌上,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來。趙攔江生平就恨亂嚼舌根之人,見這公子哥舉止,很對自己胃口,於是坐了過去道,“兄臺,幹得漂亮!”
“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公子哥道。
趙攔江問,“不知閣下與雷家、於家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
“那方纔怎得出手教訓那二人。”
公子哥道,“大家都是來蹭吃蹭喝,吃人家飯,還說三道四,我看不過去,教訓他們一頓,圖個清淨。”
趙攔江哈哈一笑,“定州趙攔江!”
公子哥道,“濟南府,徐尚豪。”
兩人略一抱拳,趙攔江又問,“濟南府好地方啊,聽說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挺值錢的。”
“那是以前,現在不行了,人老珠黃了。”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趙攔江道,“不知徐公子來劍門,所爲何事?”
徐尚豪嘿嘿一笑,“搶親!”
蕭金衍嘖嘖道,“閣下口味真是奇特。”
徐尚豪道,“這位於家大小姐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兄弟,你這麼說有些不厚道了。”
“可我聽到的傳聞,並非如此。”
“你只是道聽途說而已。”
這時,鼓樂聲又起,鞭炮齊響,雷振宇身穿喜袍,在大寮的指引下,出門迎接新娘。
兩個丫鬟攙扶於佳雪下轎,媒婆遞上紅綢繡球,兩位新人各持一端,邁入大堂。
在一陣起鬨聲中,夫妻三拜,一套繁文縟節之後,被人半推半搡,送入洞房之中。
莊主雷鳴致答謝宴,將於家主要賓客迎入了內堂之中,其餘衆人都在大堂就席。
雷鳴雖聽說於家大小姐之前的荒誕之事,這次兩家聯姻,一來是迫於張千戶和於家的勢力,二來,當年那個對雷家有恩的江湖前輩也是極力作媒,對於兒子娶於家之女的事。心中有一百個不情願,而且聽說最近於家堡遇到了麻煩,所以這頓飯吃得並不順心。
酒過三巡。
于家堡堡主於成宿忽然握住雷鳴的手,“雷兄,今日是你我兩家聯姻之日,愚兄有個難以開口的請求,還望雷兄答應。”
雷鳴道,“既然難以開口,於兄就不要開口了。”
於成宿卻道,“如今於雷兩家結爲親家,也就是一家人,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有話我就直說了。”
這時,酒席之上,有家丁端上來一盤諸葛烤魚。於家一位子弟看到,不滿道,“雷莊主,今日是喜宴,你們上一盤烤魚,這是什麼意思?這分明是針對我們於家啊。”
於、魚同音,于家堡的人平時並不吃魚肉,雷家上了烤魚,確實犯了他們忌諱。
雷鳴將管事雷仁喊來,“這是怎麼回事?”
雷仁道,“今日菜譜是跟於家管事商量後定的,這道烤魚還是他們特意加上去的。”
“撤了!”
“是。”
雷仁連忙吩咐人撤菜,那於家子弟道,“那菜品豈不成了單數?不行,再加一道菜。”
“少爺,您看加什麼菜?”
“怎麼也得有一盤鮑魚吧?”
一童子道,“三哥,這個也不能吃。”
那人道,“鮑魚又不是魚,爲何吃不得?”
這時,於成宿上前就是一巴掌,“老三,大人說話,輪到你插嘴了嘛?”說罷,連給雷鳴道歉,又對大管事道,“管家,上一盤豆腐就行。”
雷鳴心中奇怪,這於成宿在劍門向來權高勢重,家中又是第一富商,平日頗看不起雷家,怎得今日變了個性子,說話如此客氣,想到此,更是謹慎了。
於成宿道,“親家,借一步,書房說話。”
雷鳴一頭霧水,不過還是將他帶到了書房。於成宿剛一入書房,撲騰一聲,跪倒在雷鳴身前,“親家,救命!”
雷鳴連去攙扶,“於堡主,這可使不得,有話不放坐下來說。”
於成宿道,“你若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雷鳴猶豫半晌,不知他所說之事,與先前城內的傳言有關,不過見他今日跪在身前,只得道,“堡主,請說。”
於成宿滿臉憂容,道,“你還記得,五年前,你曾見過小女佳雪?”
雷鳴記起五年前,曾見過於佳雪一面,當時她如出水芙蓉,長相十分標緻,後來聽說得了一場大病,病癒之後,變得奇醜無比,身材肥腫,這幾年在城內做了不少荒唐事,搞得人盡皆知,連婆家都找不到。
雷鳴點點頭。
於成宿道,“其實,小女當年並沒有得病。”
……
洞房。
當蓋頭揭開那一刻,雷振宇眼睛都直了。
紅燭搖曳,心神也隨之盪漾。
於佳雪身材婀娜,面容嬌美,頷首垂眉,在燭影下,就如一朵美不勝收的水蓮花。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這哪裡是半月之前在橋上堵自己的那個夜叉,這簡直就是洛神再生,姑射降世啊。
“夫君!”
聲音也不再是牛鈴聲,這一句話說得令雷振宇渾身酥軟,他癡癡望着女子,道,“你是……?”
“我是你雪妹啊!”
雷振宇幾乎不相信眼睛,他上下打量於佳雪,“你真是雪妹?”
女子羞澀點頭。
五年之前,雷振宇從邊軍退伍,回到劍門途中,遇到幾個悍匪在追殺一名少女,他出手救下那女子,幾日相處下來,雙方彼此生情,女子自稱阿雪,是劍門於家之的婢女。
兩人分別之後,回到劍門,再去于家堡找人,卻得知於家並無叫阿雪的婢女,而大小姐於佳雪,則是劍門城內有名的母夜叉。
“那上元節在橋上堵我之人?”
“也是我。”於佳雪幽幽道,“那日我見到你,想與你相認,你卻落入河中,我將你救起,纔有了今日的緣分。”
雷振宇仍不解,“那你爲何如此打扮?”
於佳雪嘆了口氣,“五年前,我們遇到了一個極爲厲害的仇家,他們說我長得酷似他們夫人,並放出話來,要五年後將我帶走。”
“我爹幾番打聽之下,才知道對方是我們惹不起之人,纔出此下策,幾番倒手,從你家買了一張貌醜的面具,對外宣稱得了重病,等再出去,就是這番模樣了。這幾年來,我在城內鬧出了這麼大動靜,成了城內有名的母夜叉。”
“本來以爲,那些人會放過我,誰料那日救你之時,面具被泡壞了,露出了本來面目,正巧被那些人遇到,他們給我爹捎話,要二月初二,將我擄走,我爹沒有辦法,才動用了舅舅和一位前輩的關係,嫁到你們家中。”
雷振宇喜從天降,雙手握着於佳雪的手,“你真是雪妹,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我找得你好苦。”
於佳雪雙目通紅, “我也是,以前碰到你幾次,可是想到爹爹叮囑,總是不敢跟你相認,如今能嫁入你們雷家,也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你放心,只要在我們雷家,誰也奪不走你!”
門外傳來趙攔江的聲音,“雷子,你行不行啊,囉嗦了半天,還沒有一點進展,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冷嘛?”
雷振宇這才知道,外面還有人準備鬧洞房,訕然道:“大哥,你們這樣不好吧?”
“你要不辦事,那就出來陪我們喝酒!”
雷振宇知道,門外有人,有些話不能說,有些事也無法做了,他看了一眼於佳雪,於佳雪倒也善解人意,“你去吧,別喝太多。”
……
書房。
雷鳴聽完於成宿一番話,心中也是驚起了滔天巨浪,“你們於家有權有勢,就算不是江湖中人,但只要肯出錢,有大把的江湖人前來投靠,更何況還有張千戶的關係,又怎得怕人尋仇?”
於成宿嘆道,“我不是沒有想過,可是那些江湖人一看到對方留書,都不敢應承下來,我也是走投無路,纔出此下策。”
雷鳴問,“於堡主,你說的仇家是?”
於成宿從懷中取出一個信箋,上面封着火漆,只是那火漆形狀十分瘮人,是一個人頭骷髏。
“鬼王宗,岐夫人?”
雷鳴聽得倒吸一口冷氣,他雖不是江湖人,常年與江湖人打交道,也聽說過魔門八宗中的鬼王宗。
鬼王宗乃魔門八宗之一,二十年前曾在江湖上惹出不少是非,他們與光明神教也有些淵源。
當年摩尼教一分爲二,光明神教與幽冥神教。光明神教曾以東方不亮爲首,以左右護法、八大邪王名揚天下,崇光明神,後來被宇文天祿篡權,將東方不亮驅出中原。
幽冥神教則以黑暗神爲尊,自百年前就四分五裂,其中魔門八宗勢力最強,鬼王宗便是魔門八宗之一,與二閣、三宗、四門一般,極少現身江湖,行蹤十分詭秘。
鬼王宗行事十分毒辣,而且擅邪術,其中又以宗主郝客與岐夫人武功最高。兩人曾是一對情侶,百年前曾在江湖上叱吒風雲,掀起了腥風血雨,惹來了武林公憤,引起了江湖各大門派聯名追殺。
在追殺之人中,有一位年輕僧人,捨身取義,與岐夫人共同墜入懸崖之下。所幸地是,一棵參天古樹救了兩人性命。
在懸崖之下,這位僧人口若蓮花,以一身佛門正宗玄功,與岐夫人說經十日。
蒼天有眼,佛祖顯靈,僧人終於感化了岐夫人,將鬼王中原一點紅變成中原一點綠。
中原一點綠得知真相之後暴怒,以極爲殘暴的手段,毀去了岐夫人的容貌,將她釘死在定陵山中。
岐夫人當年在江湖上,每每殺人,都會留下一具骷髏頭,這件事在《曉生江湖·魔頭傳》中曾有記載。
所以當雷鳴看到這標識之後,心中大驚,道,“岐夫人不是已經死了將近百年了嘛?”
於成宿道,“我也懷疑有人冒充她行事,但後來花重金請了一名通象高手前去打探,第二日,那位高手是屍體就出現在了於家,並收到了警告。”
“等等,你說是,二月初二?”
於成宿道,“對。就是今日。所以,我纔將婚期定在今日,想到小女嫁入雷家,以雷家能令人脫胎換骨、改頭換面之本領,必能將小女解救於爲難之中。”
這時聽得門外雷振宇一聲大喊。
管事雷仁匆匆趕了過來,“老爺,於家小姐,不,是少奶奶,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