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
除了尖叫,還是尖叫。
整個洛克菲勒廣場都陷入了一場風暴漩渦之中,驚天動地的嘶吼和咆哮浩浩蕩蕩地席捲而至,猶如颶風一般,摧枯拉朽地撼動着四周的所有建築,並且以此爲圓心,那股天崩地裂的強大能量正在連綿不絕地擴散開來。
就連廣場四周的辦公樓都暫時脫離了週三上午的辦公時間,加入了這場狂歡之中。所有人都站在落地窗前,瞠目結舌地目睹着腳下正在上演的一切,然後盡情地跳躍着、呼喊着、圍觀着,感受着堪比跨年倒計時的瘋狂。
毫無預警地,藍禮出現在了舞臺之上,現場的掌聲和呼喊陷入了剎那的停滯,而後以百倍千倍的姿態炸裂開來,釋放出了無與倫比的能量,即使是置身其中的藍禮都幾乎要站不穩腳步,清晰地感受到那股震撼靈魂的顫慄。
不由自主地,嘴角的笑容就輕輕上揚了起來,那股炙熱的洶涌在胸腔裡橫衝直撞着,前所未有地證明自己真實地存在過,經歷了“炒作門”的紛紛擾擾之後,又再次回到了“一個人的演唱會”的轟轟烈烈。
第一次地,藍禮真正地感受到了身爲公衆人物的能量。他是一名演員,專心致志地投入表演夢想之中的演員;但同時,他也是一名公衆人物,如果可以利用自己的能量,履行自己的責任和義務,讓更多人實現自己的夢想,讓更多人得到幫助,那麼他應該挺身而出。
於是,暗暗握了握拳,內心的信念越發堅定了起來。
擡起雙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浩瀚的呼喊聲和尖叫聲一波接着一波洶涌而來,層層疊疊、浩浩蕩蕩,猶如風吹麥浪一般,連綿不絕地在視線之中鋪陳開來,恢弘得讓人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三次,連續三次,藍禮的雙手不斷往下壓,嘶吼聲再次汩汩沸騰了一會,這才漸漸平復了下來,終於可以開口了,但藍禮微微張開嘴巴,沸騰的情緒卻讓聲音變得沉重起來,他不得不深呼吸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平靜下來。
“謝謝。”藍禮出聲說道,“約莫兩個月之前,我向一羣朋友表示,我需要一場炒作。是的,我準備發起一次炒作。”
藍禮那自我調侃的輕鬆語氣,讓全場所有觀衆都輕笑了起來——經歷了“炒作門”之後,身爲受害者的藍禮卻主動發起了炒作,這絕對是最具反諷意味的玩笑了。但,藍禮沒有開玩笑。
“我提出了一些想法和構思,我也提出了一些要求和期待。幸運的是,我得到了一衆朋友的鼎力相助,包括了’明日邊緣’整個劇組,也包括了’今日秀’節目組。我期待着,能夠站在世界的中心,將這場炒作的影響效果發揮到最大;所以……”
藍禮的視線看向了現場無邊無際的洶涌人潮,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謝謝,謝謝你們能夠抵達現場,也謝謝你們能夠讓這場炒作的意義發揮到了最大。顯然,我們都沒有預料到如此場面,也許,我們應該移動到一個更大的場地。”
那淡淡的調侃再次讓現場響起了輕笑聲。
藍禮站在了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但終究還是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心情。數個月過去了,但那一場離別的傷口依舊沒有能夠完全癒合,每一次看到眼前的驚濤駭浪,他就不由再次想起那張燦爛的笑容,沐浴在陽光之下,興奮地說道,“我就知道。”
注視着舞臺之上的藍禮,一股洶涌而強烈的情緒狠狠地擊中了心房,詹妮弗-勞倫斯慌張地閉上眼睛,牢牢地將那股溫熱的狼狽留在了黑暗之中,但滿嘴的苦澀卻無法遏制地漾了開來,錯綜複雜的情緒根本無法用語言表達。
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站在那片舞臺之上,正視內心的傷口,揹負起自己的責任,需要多大的勇氣。她不行,但藍禮做到了。
此時,整個“明日邊緣”劇組的所有成員們都站在了“今日秀”的魚缸直播室之中,只不過,直播鏡頭對準了舞臺之上的藍禮,他們則熙熙攘攘地齊聚一堂,和電視機前的觀衆一樣,視線落在了藍禮的身上,靜靜地守候着。
站在洶涌人羣之中,詹妮弗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脆弱,情緒是如此洶涌而猛烈,以至於幾乎無法抵抗,然後耳邊就傳來了保羅-沃克低沉的嗓音,“你們曾經交談過嗎?”
詹妮弗擡起頭,看到了保羅那溫柔的笑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眉宇之間寫滿了無奈和唏噓,“沒有。我不知道如何開口,我……呃……我不知道……”所有的話語就這樣無力的消失在喉嚨之中。
保羅也輕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詹妮弗的肩膀,“沒有人知道,所以,不用自責。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團結起來,竭盡全力,成爲藍禮最重要的後盾,希望可以幫助到更多人。”
詹妮弗沒有回答,只是再次睜開了眼睛,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舞臺之上的藍禮,眼底緩緩流淌着淡淡的悲傷。
海瑟-克羅斯,他們正在討論的是海瑟-克羅斯,那個瘦弱卻強大、艱難卻陽光、痛苦卻堅毅的女孩,她就這樣離開了,卻始終不曾真正消失。
詹妮弗和藍禮始終不曾交談過海瑟。藍禮缺席了海瑟的葬禮,詹妮弗也沒有能夠出席,她甚至沒有能夠見到海瑟的最後一面,後來通過新聞才閱讀到了消息。
詹妮弗曾經埋怨過,埋怨藍禮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她消息,埋怨藍禮沒有主動和她交談,兩個人就錯過了交流想法的時機;在那之後,詹妮弗終於明白了“一個人的演唱會”的意義,也終於明白了“堂吉訶德”的意義,卻已經時過境遷了。
生離死別,在任何時候都不是一個簡單的話題。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起來;更何況,詹妮弗甚至比藍禮還小了一歲,她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也不知道應該如何交談。每一次嘗試開口,卻總是錯過,最終只能假裝從來不曾在意過。
詹妮弗以爲,藍禮已經走過了那段傷痛;一直到今天,她才明白,那個傷口,可以癒合,卻無法消失。
“一個人的演唱會”結束之後,藍禮建立了海瑟-克羅斯基金會,專門用來幫助那些罹患重病的青少年,尤其是肌萎縮側索硬化症,其中專門撥出了一部分資金,贊助相關的專業學者和醫學研究,希望能夠早日研發出遏制或者治療病症的方法。
但,基金會的影響力着實太弱太弱。
肌萎縮側索硬化症的病患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羣體,許多人都不曾聽說過這種病,更加無法理解這種病症所帶來的痛苦;更爲糟糕的是,現在全世界範圍之內,投入該病症研究的團隊和專業人士都太少了。
簡單來說,還是因爲關注度太低了。
兩個月前,藍禮徵詢過馬修-鄧洛普的意見之後,決定利用自己的影響力,真正地擴大基金會的影響力,希望能夠得到更多關注、更多募捐,最終幫助到更多病患。所以,藍禮需要一場炒作,一場盛大的炒作,儘可能地將影響力最大化。
正如藍禮所說,他得到了安迪和羅伊的支持,他得到了一衆朋友的幫助,他徵求了克羅斯夫婦的同意,最後,他還得到了華納兄弟的支持——既然準備炒作,那就要轟轟烈烈、熱熱鬧鬧,置身於暑期檔的“明日邊緣”無疑是最佳選擇。
於是,藍禮站在了“今日秀”的舞臺之上,迎來了一場盛大的炒作。
垂下的眼瞼,一閃而過的唏噓和失落,無人能夠窺見,隨後,再次擡起眼睛時,藍禮就已經重新恢復了一貫的神采,“在二月份的時候,我舉行了一場’一個人的演唱會’,那場演唱會是專門爲了一個叫做海瑟-克羅斯的女孩所舉辦的,她,呃,她現在在另外一個世界應該已經十七歲了,就在演唱會結束之後不久,因爲一場無法治癒的疾病,她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最美好的那個年齡之上,無法繼續前進。”
喧囂,漸漸平復了下來,猝不及防之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正如藍禮所說,他需要一場炒作,卻不是爲了他自己,而是爲了一個逝去的女孩。這樣的意外,太過直接,也太過突然,再次讓人們想起了那場荒謬可笑的“炒作門”,整個洛克菲勒廣場就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海瑟-克羅斯罹患的是一種叫做肌萎縮側索硬化症的疾病,這是一種無法治癒也無法阻止的不治之症……”
藍禮的聲音通過音響傳播了出來,簡單明瞭卻不失生動地向所有人介紹着漸凍人的痛苦和煎熬,但站在人羣之中的羅賓卻徹底驚呆了,心臟就這樣一點一點地腫脹起來,幾乎就要爆炸,在意識到之前,就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他的兒子,十七歲的兒子,正在飽受着肌萎縮側索硬化症的折磨和煎熬。
今天,他正在試圖前往一家基金會,爲兒子申請到更多的贊助,希望可以延續治療、延續生命;而現在,他站在洛克菲勒廣場,聽到了這些年來最美妙也最動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