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冷靜。冷靜。
但,去他/媽/的冷靜!
混沌的大腦變成了一團漿糊,一片雜亂、一片涌動,那種無法抑制的恐慌正在迅猛地吞噬着腦海之中的所有理智。
這只是一個自我體驗而已,這是他自己安排的親身體驗,這就是他所期待的效果。
按照計劃來說,第一階段的情緒和情感都已經在“活埋”時期體驗過一次了,他今天就不需要再次做重複的無用功了;而是調整狀態,慢慢地切入第二階段的方法派感受。
所以,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冷靜下來,將那種無用的恐懼徹底清除,重新回到軌道上來。
可是,計劃卻趕不上變化。
在那無邊無際的寂靜之中,洶涌的孤獨開始佔據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
宇宙越龐大,個體就越渺小;寧靜越遼闊,個體就越微弱;世界越浩瀚,個體就越卑微,更糟糕的是,他找不到同伴了,只有獨自一個人面對如此恢弘而磅礴的宇宙,無窮無盡的壓力開始宣泄而下,就好像……就好像他必須一個人揹負着整個世界前行一般,舉步維艱,真正得舉步維艱。
那種孤獨感,開始讓人感到恐懼,也讓人感到膽怯。
擡起視線,搜索着視野之中的每一個角落,卻一無所獲,除了空曠,還是空曠,只是越發感受到了那份孤獨,正在洶涌澎湃着。
當初置身於棺材之中時,世界是如此狹小。他只需要擡擡手,就可以觸摸到整個世界的邊緣和頂端,一切都是觸手可及的,侷促而緊迫地擠壓過來,幾乎讓人窒息。
那種面對面的對峙,一觸即發,彷彿只要揮起拳頭,他就可以給對方迎頭重重一擊。於是,他反抗了,他選擇了直面的反抗,以最激烈的方式展開抗爭,試圖用自己的雙拳,硬生生地開闢出一條求生之路。
但現在,世界是如此恢弘。無論如何,他都找不到邊界,那種廣袤無垠,將所有一切都放大了,放大到了極致,除了他自己。
即使他舉起了雙拳,即使他咬緊了牙關,即使他做好了準備,但他的反抗依舊是如此弱小,甚至無法撼動對手的一分一毫,重重的拳頭只是砸向了空氣,渾身力量根本沒有任何借力點和着陸點,那種無力感,從內心深處席捲而至,反抗還沒有開始,無力感和無助感就已經啃心蝕骨,幾乎就要繳械投降。
不是他選擇了放棄,而是他想要抗爭,卻也無能爲力。
他所面對的,不是一口棺材,不是一個綁架犯,甚至不是一個白宮、一個國家,而是整個宇宙。上帝,那是整個宇宙,他的拳頭,應該如何對抗?甚至還沒有反抗,求生的希望就已經被擊潰得粉碎。
雙眼陷入了一片茫然,徹底模糊了焦點;那股窒息感漸漸變得灼熱起來,似乎正在燃燒着他的肺部,然後五臟六腑都慢慢地開始點燃起來,煎熬而痛苦,一點一點地折磨着他的神經,無助到了極致之後,求生本/能就這樣爆發了。
他應該冷靜,他應該按照計劃,他應該……
這些全部都見鬼去吧!
奮力地,藍禮開始用力掙扎起來,雙手和雙腳狠狠地拍打着,試圖擺脫束縛,重新找回自由,然後打破眼前的局面,但,他做不到。
越是掙扎,越是痛苦。
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在爆發着強大的能量,可是他依舊固定在了原地,無法動彈,那種壓抑和沉悶,進一步引爆了窒息感,他幾乎就要呼吸不過來,張大嘴巴,完全忘記了這一世教育的優雅和內斂,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卻依舊感受不到氧氣的涌入,似乎喉嚨已經被徹底掐死。
雙手、雙腳、胸膛、腹部、膝蓋、手肘,每一個部位都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劇烈摩擦之後的刺痛感猶如無數根牛毛細陣一般,順着毛孔鑽入血液之中,折磨着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膚,就好像整個人置身於火海之中一般,那種煎熬,讓大腦深處開始尖叫起來。
但,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甚至就連氧氣都已經感受不到了,更不要說自己的聲音了。
於是,他只能張大着嘴巴,猶如石雕一般,僵硬在了原地。
深深的無力感洶涌而上,不是絕望,不是憤怒,只是無力,彷彿螞蟻撼動蒼天大樹一般,擡起頭來,卻根本看不到盡頭;竭盡全力搜索腦海之中的所有記憶,卻依舊尋找不到任何解決辦法,遠遠地超出了自己的認知範圍,似乎除了束手就擒之外,別無他法。
從身體到精神,從意識到靈魂,全面淪陷,全線崩潰,全程碾壓,那種無力感,一點一點地開始侵蝕着靈魂,痛苦到了極致之後,甚至失去了感覺,只是喪失理智一般,開始掙扎起來。
“啊!啊,啊,啊!”
就連痛苦的呻/吟都變得支離破碎起來,猶如離開了水面的魚類一般,張大着嘴巴試圖尋覓一線生機,但一呼一吸之間卻只是在垂死掙扎而已。
垂死掙扎。
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在反抗着,渾身都開始扭曲起來,徹底失去了控制,口水和汗水混雜在了一起,沾滿了下巴,但他卻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狼狽,只是顫抖着,瑟瑟發抖着,最後精疲力竭,依靠在那一棵“蒼天大樹”之下,雙眼茫然,呆若木雞,靈魂徹底陷入一片空白。
喘息着,喘息着,眼眶就用上了一片溫熱,沒有來得及控制,滾燙的淚水就衝破束縛滑落下來,和汗水、口水混雜在一起,順着脖子緩緩地滑入進去,灼熱的液體觸碰到蒙着一層冷汗的胸膛,渾身的雞皮疙瘩頓時冒了出來,肌肉開始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
如此狼狽。
但比起狼狽來說,更加可怕的是,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狼狽,也沒有時間顧忌自己的狼狽,那股窒息感正在讓大腦也開始灼燒起來,他試圖嘶吼、試圖吶喊、試圖呼救,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張大着嘴巴,無聲地喊叫着。
想辦法,快點想辦法!
當初被困在棺材之中,他也始終不曾放棄,爲什麼現在被困在了一個浩瀚宇宙之中,他反而如此迅速就選擇了放棄?這不是他,這絕對不是他,他不會放棄,他拒絕放棄!
思考。思考!
去他/媽/的思考。
混亂到了極致之後,變成一片空白的大腦,根本無法思考,只有無窮無盡的負面情緒在胸有着,但即使是負面情緒,他此時也沒有時間細細思考、細細理清,只是想要發泄,隨後意識到,他就連發泄的動作都做不到
他想要狠狠地捶打棺材板,感受着拳頭的疼痛;他想要將所有的力氣都宣泄出來,將情緒爆發出來。可是,他的面前卻只有一團空氣,廣袤無垠的宇宙之中,就連一個發泄對象都找不到,然後他就這樣愣在了原地,放任負面情緒摧枯拉朽地徹底摧毀腦海之中的最後一絲信念。
那種洶涌的無力感,一拳一拳地擊打在心臟之上,可是他卻一點疼痛都感覺不到,瞪大了眼睛彷彿可以看到生命的光芒正在一點一點地黯淡下來,宛若焚燒殆盡的灰燼餘暉般。
如此恢弘,又如此慘烈。
他是一個懦夫,就連反抗都沒有,就這樣選擇了放棄,可笑,可笑之極,淚水都已經失去了意義,變成了恥辱一般,嘲笑着他的無能和無助。那麼現在呢?現在他應該怎麼辦,就在這裡等待着死亡的降臨嗎?
恍惚之間,視線之中的那縷微光漸漸明亮起來,最後演變成爲了一團白光,世界蛻變成爲大片大片的白色,就好像……就好像醫院病房一般。
雙腳無法動彈。雙手無法動彈。身體也無法動彈。他轉了轉頭,卻發現就連脖子也只能左右移動,試圖擡起頭,看看自己的腳尖,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失敗了,那種恐慌在麻木的思緒之中,瞬間爆發開來,噩夢,他居然又再次回到了那個噩夢之中。
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是
他重新回到了楚嘉樹的軀殼之中,重新回到了病牀之上,重新被困在了那具高位截癱的身體之中,他的靈魂可以在宇宙遨遊,但卻死死地被禁錮在了這方寸之地裡,就連自殺都做不到,只能行屍走肉一般地困在原地,等待着醫生的宣判和死神的到來。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他是藍禮-霍爾,不是楚嘉樹;他已經再次重生了,不再被捆綁在那一片天地之中;他現在正在爲“地心引力”的拍攝做準備,而不是躺在病牀之上,等待着別人的幫助。
不是,不是這樣的,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在掙扎着,死死地掙扎着,瘋狂地掙扎着,但用盡全力,身體卻絲毫不能動彈,似乎就連手指頭都已經感覺不到了,整個靈魂被死死地禁錮在大腦之中,切斷了思想與脖子以下的所有聯繫,世界就這樣縮小到了極致。
浩瀚的宇宙快速地收縮起來,從無邊無際演變成爲了方寸之地,那種恐慌勢如破竹地摧毀了他的所有理智。“不,不不,不應該這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忘乎所以地低吼着,掙扎越來越用力,就連牙齒咬到了舌頭和口腔都沒有注意到。
猛地,一股血腥味就在口腔之中蔓延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