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風格和節奏都是不同的。除了編曲之外,我正在考慮着,以分聲部的方式重新撰寫曲譜,我和馬庫斯的兩個聲部採取不同的音階……”
“然後碰撞出聲部重疊的壯闊效果,增加歌曲風格的輕快和迴響。”
“是的,就是這樣。”
“這是一個好主意,兩個聲部也可以分開錄音。”
“如果是這樣的話,爲什麼兩個聲部不採用兩種樂器來演奏呢?”
“這樣難道不會變得太過繁瑣嗎?這首歌的核心意義還是在於簡潔,呈現出一種輕裝上陣的瀟灑和輕快,編曲太過繁複的話,就容易變得華麗起來,這和六十年代的風格相去甚遠。”
“不,不會。我們可以使用班卓琴來作爲第二聲部,以同樣的曲譜來演奏,通過樂器自己的特色來完成風格的變化和重疊,你應該知道,班卓琴更加輕快和透亮,也更加清澈,我們只需要將第二聲部的音量降低,然後以吉他作爲主聲部,整個風格就會……”
“不不,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勒維恩和米基的音樂風格本來就是質樸而純粹,這也是他們始終堅持的,六十年代民謠最初的模樣。”
“我理解。但我的意思是,兩個人二重唱的時候,風格更加豐富飽滿,而之後留下你一個人演唱的時候,風格更加單薄之餘,卻也更加滄桑和落寞,班卓琴在六十年代的使用是十分廣泛的,而且十分獨特。嚴格來說,當時只有民謠的怪咖纔會使用,我反而覺得,這能夠更加凸出勒維恩的音樂特色……嗯,等等我。”
說着說着,馬庫斯就放棄了繼續解釋的打算,乾脆直接站立了起來,朝着角落的方向走了過去——那裡擺放着一把班卓琴,還有其他諸多樂器。
賈斯汀剛剛落座,卻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出現。
眼前的藍禮、馬庫斯、本恩三個人正在熱火朝天地爭論着,寸步不讓,你一言我一語的密集討論着實讓人有些跟不上節奏,就連本恩都只能偶爾地切入一句、兩句而已,更多還是藍禮和馬庫斯兩個人火花四射地分享着自己的意見。
熱鬧的氣氛之中,只有本恩注意到了旁人的出現,但視線瞥了瞥,沒有過多表示,視線隨後就再次落在了藍禮和馬庫斯身上。賈斯汀也可以感受到這種洶涌的討論熱情,他也不想要打斷,只是沉默地坐在旁邊,側耳傾聽。
馬庫斯拿起了班卓琴,再次走了回來,快速安坐下來,對着藍禮說道,“這樣,我們現在就直接演奏,感受一下整個風格和效果,如果不合適的話,我也不會堅持了。你用木吉他演奏第一聲部,我用班卓琴演奏第二聲部。”
藍禮沒有拒絕。
藍禮抱着木吉他,演奏了一個八拍,“我採用這個調子?你降調?還是我升調?”
“我降調。班卓琴是附屬聲部,不能搶走歌曲本來的風采。”馬庫斯干脆利落地說道。
沒有任何廢話,兩個人就直接開始演奏起來。
第一遍演奏的默契不太合拍,藍禮搶了四分之一拍,而馬庫斯則落後了四分之一拍,一進一出就出現了半拍的錯位,導致聲音有些刺耳;第二遍演奏,藍禮先演奏一個八拍,而後馬庫斯切入進來,整個效果頓時就好多了。
“揮手作別”,正是劇組第一天在先驅村莊見面時,藍禮所演唱的那首曲目。
木吉他爲第一聲部,班卓琴爲第二聲部,兩個不同樂器的重疊,沒有任何違和感,卻增加了旋律的厚度和層次,曲調頓時變得豐富起來,嫋嫋餘韻也變得輕快起來。
第二遍演奏結束之後,馬庫斯又再次提出了意見,“主歌部分,我應該再放輕一些,但後期還可以慢慢調整;但副歌部分,我覺得應該減弱木吉他的演奏,增強班卓琴的部分,整首歌的風格會變得更加突出。”
這一次,藍禮沒有反駁,“我演唱試試看,你的第二聲部要添加進來嗎?我們一起看看合唱的效果,主歌部分由我主唱,副歌部分由你來主唱。”
“沒有問題。你切入,我進行和聲,然後到副歌部分我們再改變一下強弱,看看整體效果。”馬庫斯也是一個乾脆的,比起語言交鋒來說,不如通過實踐來摸索最合適的選擇。
於是,第三遍演奏就開始了。
“若我能如同諾亞之鴿般,展開雙翼,我將越過江河,追尋摯愛。揮手作別,我的愛人,願你珍重。我心中住着一個頂天巨人,高大雄偉,身姿矯健,如同炮彈。揮手作別,我的愛人,願你珍重。”
藍禮輕聲哼唱起來,而馬庫斯則以相對平穩的和聲切入其中,那溫柔而醇厚的嗓音在木吉他和班卓琴的絃音之中交織,迸發出了一種遊刃有餘、肆意不羈的灑脫和隨性,明明是歌唱離別的曲目,卻在哀傷之中不由綻放出了笑容。
但賈斯汀還沒有來得及進一步細細體會,旋律和演唱就中斷了。
“不,不行。”藍禮和馬庫斯兩個人同時搖頭表示了否認。
“太複雜了,完全丟失掉了原本的味道。”藍禮說出了自己的意見,“最大的原因還是在於六十年代和現在的編曲方式是不一樣的。現在是有主歌、副歌和橋段的區別,但以前這些部分的區別卻不是太明顯。’揮手作別’這首歌就是典型代表。”
馬庫斯點點頭表示了贊同,“不然這樣,全程還是以木吉他爲主,並且以你的演唱作爲第一聲部,然後在橋段的部分以班卓琴爲主,並且加快節奏,製造出那種湍急流水的跳躍感,將離別在即、擁抱未來的期待和雀躍強調出來。”
“試試。”藍禮也直接地說道。
沒有廢話,再次切入演唱之中,然後四個八拍之後,橋段的旋律就開始飛揚起來。
馬庫斯的性格更加外放一些,故意做出了誇張的鬼臉,擠眉弄眼地配合着自己的演奏,彷彿眉毛都正在跳舞;而藍禮則更加內斂一些,但眼底的歡快還是源源不斷地流淌而出,指尖勾勒琴絃的節奏都變得更加輕盈起來。
但演奏結束之際,馬庫斯和藍禮同時打了一個響指。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完成了所有的交流。
一直保持沉默的本恩,適時地加入了話題,“節奏和編曲就這樣確定下來嗎?馬庫斯有什麼意見補充嗎?”
“你有什麼特別的想法?”開口的是藍禮,因爲現在這個版本的改編是由藍禮完成的。
他不是在擡槓,而是因爲當初改編的時候,他自己也沒有花費太多時間細細打磨,更多是憑藉着一種角色的直覺完成了所有的創作,如果現在其他人可以提出意見,他願意開放各種可能性,好好討論一番。
“沒有特別的意見。我只是覺得,加入了班卓琴之後,其實整首歌的風格會更加接近’五百英里’一些,但對於勒維恩來說,他卻是拒絕多元化和多變化的,頑固地堅守着最原始的民謠風格。”本恩敏銳地捕捉到了細節,“剛纔,你也提到了這一點,所以我現在有些擔心,這是不是與勒維恩的個性不太符合。”
本恩之所以能夠在電影配樂之中攀登職業生涯的巔峰,本質原因就在於,他對於故事、角色以及背景的結合有着自己的獨到見解。也許他不是演員,但他卻懂得閱讀故事。
說完之後,本恩就朝着馬庫斯投去了視線,進一步解釋到,“馬庫斯的改編版本沒有問題,二重唱也沒有問題,但馬庫斯的風格更加接近近代一些,而藍禮原本的風格更加接近六十年代。現在的問題就在於,我們到底要根據六十年代的眼光來打造這張原聲帶,還是根據現在的眼光來打造六十年代的民謠。”
馬庫斯頓時就明白了過來,但他卻沒有辯駁,而是舉起了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我只是一名歌手,對於表演和電影沒有任何理解,我僅僅只是認爲,這樣的編曲方式可以將勒維恩與米基的風格區分開來,並且又以二重唱的方式雜糅起來。但,最終還是需要詢問勒維恩的意思。”
視線,紛紛落在了藍禮身上。
藍禮沒有着急着開口回答,而是認真思索了片刻,“這的確是我原本所擔心的部分。”
“但有趣的地方就在於,我和喬爾、伊桑討論過了,米基這個角色是十分特別的,他選擇了自我了結的慘烈方式結束了人生,但到底是什麼導致了他的如此選擇呢?除了米基之外,沒有人知道。”
“我們對於米基的角色進行了一個小小的改動。”
雖然這是音樂創作,但卻與電影與角色息息相關,所以藍禮需要讓本恩和馬庫斯對於角色有更進一步的瞭解,“除了’揮手作別’之外,他還將參與到’古老三重唱’的表演之中,而這首歌是米基和吉姆合作的作品。這是不是意味着,面對着夢想的困境,米基也開始動搖了,做出了和勒維恩不同的選擇,他進行了不同的嘗試。”
“那麼,在錄製’揮手作別’這首歌的時候,米基早就已經做出了不同嘗試,這也是一種可能。剛纔我和馬庫斯的創作過程,如果就是勒維恩和米基的創作過程呢?這是不是變得更加真實呢?賈斯汀,你覺得呢?”
一直在旁聽的賈斯汀突然滿頭問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