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普放輕了腳步,彷彿貓咪般,唯恐驚動了眼前的藍禮,而後站在吉他琴盒旁,從口袋裡掏出了張十美元,扔進了琴盒裡,然後乖巧地把雙手背在身後,緊張而忐忑地再次把視線落在了藍禮身上,可是又有些害羞,不敢直視藍禮的眼睛,只敢偷偷地看着那骨節分明、寬大修長的手掌。
突然,視線餘光就捕捉到了藍禮的笑容,擡起頭看,猛地就撞進了藍禮那雙明亮的眸子裡,那猶如皎月般的笑意在輕輕盪漾着。心臟突然就停止了跳動,霍普慌張地避開了眼神,就連呼吸都停止了。
“哈。”輕笑聲泄露了出來,霍普偷瞄了眼,然後就看到藍禮眼底的笑意延伸到了嘴角,柔軟的脣瓣勾勒出個肆意的弧度,世界都明亮了起來。
旋律突然就停止了,威廉和格拉漢姆這才停下了腳步,看了看藍禮,又看了看霍普,然後就看到了琴盒裡的金色獎盃,最後還是再次看向了藍禮,眼神裡滿滿的不可思議,他們甚至分辨不清楚,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看來,我們有了些圍觀觀衆。”艾德-希蘭(ed-sheeran)向大家彎腰表示了下感謝,揚聲說道,“剛纔這歌感謝你的伴奏,那麼接下來就輪到你展露手了,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想法?”
藍禮腦海裡確實有許多歌曲,但似乎都不太適合今晚的氣氛,忽然大腦裡就閃現了剛纔餐車那個女孩的面容,奧菲莉亞,他記得這個名字,因爲這是威廉-莎士比亞筆下最著名的悲劇“哈姆雷特”裡的女主角名字,看來,那個女孩的父母定很喜歡莎士比亞。
今晚的熱鬧,今晚的輝煌,今晚的肆意,今晚的錯雜,今晚的感動,今晚的無悔……所有的所有,化作闕旋律,在指尖之上輕輕跳躍。藍禮仰起頭來,“你有手鼓鈴嗎?”
艾德彎下腰,在旁邊翻了翻,拿出了個色彩斑斕的手鈴,“非洲部落款的可以嗎?”
藍禮露出了個大大的笑容,“沒問題。來,給我個節奏!”
艾德有些意外,但卻沒有多問,“當然。”他們沒有互通姓名,甚至沒有任何交流,但彼此之間就有種音樂建立起來的默契,然後他就開始擊打起手中的手鼓鈴,隨便尋找了個節奏,而後旁邊就傳來了聲音,“很好,就保持這個節奏,跟隨着我的鍵盤音!”
砰!砰!
那整齊而沉穩的手鼓鈴就像是軍步般,有力渾厚,勢大力沉,那種熱血沸騰的亢奮在張弛有度的節拍之中滿溢出來,威廉忍不住就跟隨着起擊打節奏,用手掌的節奏聲迎合起來。
“很好!”藍禮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給予了肯定,這讓威廉得到了鼓舞,掌聲越響亮起來,格拉漢姆和霍普見狀,也連忙起加入了節奏擊打之中,這讓藍禮眼底閃過了滿意的神色,連連點頭,他乾脆高高舉起了雙手,“還有人嗎?大家起來!”
此時,在旁邊酒吧觀望的人們,終於再也忍不住了,66續續出來了四、五個人,有人揚聲問道,“夥計,怎麼玩兒?”
艾德干脆就跨步走了出來,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手鼓鈴,用力擊打起來,揚聲喊道,“大家跟着節拍!”
砰!砰!砰!
那整齊劃的節奏居然有了氣勢,即使沒有任何旋律,卻依舊讓人隱隱有些熱血沸騰起來,就在此時,藍禮手中的鍵盤音就重重地擊打了下去,單純的個音,僅僅只是起調而已,藍禮開口就唱到,“啊,啊,我年輕的時候……”
那溫暖的嗓音帶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在霓虹燈之下氤氳酵,輕輕撩撥着心絃。
“我,我,應該更加睿智;但,我感受不到絲毫悔恨,而你也沒有了原本的期待。”似乎沒有太多波瀾的鍵盤音,卻在節拍聲中迸出了節節攀升的氣勢,不由地,艾德的節奏就稍微加快了半拍,那種血液加快流淌的亢奮感,在空氣裡激盪着。
突然,藍禮指尖之下的鍵盤節奏就快起來,那猶如泉水叮咚作響般的旋律奔騰流淌而下,修長的手指讓人眼花繚亂,短短的個拍,卻讓情緒猛然迸出來,隨即又戛然而止,美妙得讓人難以用言語表達。
艾德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應,個拍就結束了,瞠目結舌地看着藍禮,然後藍禮就哈哈大笑起來,這讓艾德也是不由莞爾,他給了藍禮個眼神,“現在我做好準備了,下次就不會手忙腳亂了。”
“我,我,在這兒另尋新歡,他,他,彷彿站在世界之巔;但,我無法感受到絲毫悔恨,你也不願意斥責於我。”
奇妙的歌詞讓人摸不着頭腦,卻讓人細細品味出些不同來,就好像……就好像莎士比亞的詩歌般。這讓人自然而然就聯想到了“克里奧帕特拉”,統風格的沿襲。
在那簡單的詞句之中,可以感覺到淡淡的哀傷和遺憾,他狠狠地傷害了她,他知道這是不對的,可是他卻拒絕懺悔;她被狠狠地傷害了,她知道他已經不再屬於她,但她卻沒有斥責。在愛情裡,付出的那個人總是脆弱的,放下了自己、放下了防備、放下了武器,只要對方願意,可以將自己傷害得體無完膚,而她,依舊無怨無悔。
悲壯而悽美,猶如史詩般恢弘。
琴鍵音開始變得渾厚而沉重,藍禮的歌聲張開翅膀,肆意飛揚,“噢,奧菲莉亞(ophe1ia),你縈繞於我腦海,自世紀之初;噢,奧菲莉亞,是上帝讓我這種傻瓜墜入愛河。”
那動人的嗓音,那質樸的歌詞,猝不及防地,就狠狠地擊中了霍普的心臟。奧菲莉亞,“哈姆雷特”裡的奧菲莉亞,那個純真善良、天真浪漫的奧菲莉亞,那個爲了愛情奮不顧身的奧菲莉亞。……那個令人心碎更令人嚮往的奧菲莉亞。
即使是哈姆雷特因爲父親的死亡和母親的改嫁而“瘋”,對奧菲莉亞破口大罵,但單純的她真的而以爲哈姆雷特僅僅只是因爲瘋才如此表現,因而痛心惋惜;可是哈姆雷特卻完全沒有想到,他的泄會造成這個少女的悲痛乃至絕望。
被仇恨矇蔽雙眼的哈姆雷特,殺死了奧菲莉亞的父親,得知消息之後,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奧菲莉亞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視線剎那間就被淚水佔滿,在藍禮那如泣如訴的歌聲之中,那是來自哈姆雷特的惋惜和遺憾嗎?那是來自哈姆雷特的真誠告白嗎?
奔騰如同波濤的琴鍵音宣泄而下,湍急的旋律將內心的糾結、惆悵、遺憾、痛苦酣暢淋漓地宣泄出來,艾德沒有加快自己的鼓點,而是自然而然地停下了鼓點,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那沉浸在旋律之中的藍禮,個拍的旋律清澈地猶如泉水、透亮地猶如月光,淡淡的悲傷在歡快到了極致的節奏中,讓人潸然淚下。
這次,沒有戛然而止,歌聲順着輕快而活潑的節奏完完全全迸出來,逐漸往上攀升,所有的情感在這刻爆出來。
“可,我無所有,你擁有遠大夢想,即將揚帆;但,我的靈魂已經麻木,你的靈魂如此高潔。”
那沙啞的嗓音在極致的高音之下劃出道曼妙的弧線,宛若滑過夜空的閃電,剎那間整個世界變得透亮,跌宕起伏的情緒在奔騰的旋律之中徹底失去控制。
他是如此渺小,苦苦追尋着自己所謂的正義和所謂的夢想,卻不惜傷害了個高貴的靈魂,以雙手沾滿鮮血的代價,成功到達了復仇的彼岸,但,這真是值得的嗎?他到底錯過了什麼,又遺失了什麼?
這說的是哈姆雷特和奧菲莉亞,還是好萊塢的獎盃和夢想?
多少人在追逐夢想途中迷失了自己,甚至不惜把夢想變爲籌碼,只爲了成就無上榮耀。可是當成功真正來臨時,卻開始茫然自失,找不到夢想,找不到自由,也找不到曾經的那個自己。
切都是如此的諷刺,艾美獎的盛況近在咫尺,那座金光閃閃的獎盃還在吉他琴盒裡;可是他現在卻坐在街邊放聲高歌,像是吟遊詩人,更像是流浪漢。哈姆雷特錯過了他的奧菲莉亞,那麼在好萊塢走上巔峰,需要犧牲的又是什麼呢?
那張揚到了極致的嗓音,那歡快到了極致的旋律,那悲傷到了極致的歌詞,那落寞到了極致的樂符……突然就平緩了下來,所有的繁雜迴歸質樸,藍禮聲音深處的抹沙啞,輕聲哼唱到,
“‘親愛的,我愛你’,那是她最後的遺言。”
溫熱的淚水,就這樣徹底決堤,甚至分辨不清楚,到底是在爲奧菲莉亞哭泣,還是在爲哈姆雷特遺憾。
作爲傳世名著,“哈姆雷特”已經從無數角度進行了分析,但所有人都認同,哈姆雷特終究還是爲了正義而死,死得偉大,讓人唏噓讓人遺憾,卻也讓人敬佩。可是現在,藍禮的歌聲卻闡述了另外個故事,個屬於奧菲莉亞的故事。
哈姆雷特錯過了,終究還是錯過了。就好像克里奧帕特拉般。
節奏再次響起,旋律再次從頭開始,從舒緩到高/潮,從落寞到歡快,藍禮的歌聲在反覆哼唱着,“噢,奧菲莉亞,你縈繞於我腦海,猶如毒/癮;噢,奧菲莉亞,是上帝讓我這種傻瓜墜入愛河。噢,奧菲莉亞,你縈繞於我腦海,自世紀之初;噢,奧菲莉亞,是上帝讓我這種傻瓜墜入愛河。”
幸福和哀傷,突然就擁抱了彼此。
注:奧菲莉亞(ophe1ia——the-lumine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