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吉倫哈爾。我會推薦他來出演這部作品。”
安迪靜靜地注視着藍禮,他說不出來,但事實就是,眼前的藍禮似乎發生了一點點改變。
如果是以前,藍禮遇到了自己喜歡的劇本和角色,眼睛就會開始發光,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靈魂散發出溫暖的光芒,那種迫不及待和全神貫注所展現出來的熱情,讓人歡喜雀躍,哪怕是對於表演沒有任何興趣愛好的人,也可以感同身受。
但是現在,事情卻微微不一樣了。
藍禮的眼神裡依舊綻放着亢奮和雀躍,那種躍躍欲試、摩拳擦掌的熱情依舊在釋放着源源不斷的光芒和熱量,安迪可以真切地感受到,當藍禮選擇了拒絕“夜行者”的時候,那種遺憾與扼腕在言語深處的掙扎,雙手依舊依依不捨地翻閱着劇本的小動作更是泄露了真實情緒。
可是,藍禮還是選擇了拒絕。
不是因爲不再熱愛了,而是因爲更加釋然也更加豁達了。
儘管非常喜歡非常熱愛非常迫切,但整個人都更加大度而寬容起來,因爲他知道有人比自己更加適合,因爲他知道自己還有很多很多選擇的空間和餘地,因爲他知道自己在演技探索的道路上可以更加從容,這是一份自信,也是一份坦然,讓他看起來多了些許超然。
這應該是好事。
但安迪卻有些不太確定。
因爲最近“爆裂鼓手”的拍攝發生了太多事,其他的不說,只需要看看藍禮的雙手就知道了——藍禮是學習鋼琴出身的,儘管不是專業鋼琴家,但雙手還是保留着鋼琴演奏者的完整,只是可以看到一些細細的薄繭;但現在,那些斑斑傷痕就好像完美瓷器之上佈滿了裂縫一般,觸目驚心。
“藍禮,是不是最近發生了什麼?”安迪猶豫再三,還是提出了自己的擔憂。“如果你現在狀態不好,我們可以休息一段時間,完全不用擔心,哪怕你短暫休息半年一年,這都沒有關係的;如果你對於作品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和要求,只要告訴我,我就會想辦法。”
藍禮微微有些愕然,不明白安迪的這番擔憂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安迪的笑容依舊掛在嘴角,卻多了一些語重心長的沉重,“藍禮,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只要你說出來,我們就可以好好商量,即使我沒有辦法解決,但至少也可以幫忙想辦法。哪怕是生活裡的私事,只要你願意,我也隨時都在這兒,做好傾聽的準備。”
“安迪,我很好。”藍禮困惑地皺起了眉頭,嘴角的笑容不由輕輕上揚起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的擔憂,但……爲什麼?僅僅只是因爲我放棄了出演’夜行者’的機會嗎?我剛纔說了,只是因爲傑克更加適合而已。”
“安迪在擔心你的狀態。”走到廚房裡喝水的馬修,聽到這段交談,看着兩個人在互相打啞謎,再也聽不下去了,於是主動開口說道,“爲了最近這部電影,你投入得太多了,但你恢復得又太快了,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現在又突然拒絕了一個自己滿意的項目,安迪在擔心你。”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藍禮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異常,卻忘記了,他的改變落在了旁人眼中,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隨後馬修又轉頭看向了安迪,“不用擔心藍禮,他是我認識的所有朋友裡,最堅強也最堅定的那一個,不是因爲他刀槍不入;而是因爲他始終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需要幫助,他會開口的。”
說完,馬修就端着水杯,施施然地重新走向了自己的辦公桌。
安迪愣了愣,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揚聲詢問到,“他曾經向你求助過嗎?”
“他不是超人。”馬修的腳步微微停頓了片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以另外的方式表示了肯定。
藍禮不是人們所想象中的無堅不摧,他也會受傷,他也會痛苦,他也會迷茫,重回倫敦的時候是如此,海瑟去世的時候也是如此;只是,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脆弱隱藏在內心深處,然後把所有重量都依託在了朋友身上。
朋友。這是藍禮的底線,也是藍禮的逆鱗。如果有人好奇,藍禮爲什麼願意爲了保羅-沃克而不惜與範-迪塞爾撕破臉,那麼馬修會告訴他們,提出這些問題的人根本就不瞭解藍禮。
“嘿,當事人就在這裡,請不要隨意討論我的心理狀況好嗎?這聽起來怪怪的,要不然,我暫時迴避一下,你們好好溝通溝通?”藍禮忍不住打斷了兩個人的交談,發出了自己的抗議。
馬修沒有說話,回到了辦公桌前坐下,繼續辦公。
安迪則收回視線,看向了藍禮,眼神裡還是帶着一絲擔憂。
藍禮攤開雙手,“你說,我們現在下樓談事情,還來得及嗎?”意思是爲了避開馬修。
一句調侃就成功地讓安迪啞然失笑,氣氛重新變得輕鬆起來,藍禮這才接着說道,“放心,我很好。’爆裂鼓手’……通過這部作品的表演,我確實感悟了許多,也收穫了許多。最近一段時間,我依舊正在慢慢消化,但,我很好。”
“拒絕’夜行者’,純粹只是因爲傑克。也許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但我始終相信,錯過了這一次,終究還是有下一次的,傑克更加適合’夜行者’的角色,我相信他能夠賦予角色更多的內容。僅此而已。”藍禮再次認認真真地解釋了來龍去脈,“你總是可以找到更好的劇本,不是嗎?”
安迪靜靜地看着藍禮,而藍禮也坦然地迎向安迪的視線。
最後,安迪再次展露了熟悉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什麼時候你也開始學會甜言蜜語了?聽起來一點都不像你。”
“你確定是最近才升級的嗎?還是說,以前你從來不曾發現過而已?這是不是意味着,我們的合作關係又更進一步了?”藍禮輕輕揚了揚眉尾,打趣地說道。
安迪再次愣了愣,他現在可以確定,藍禮依舊是那個藍禮,他不需要太過擔心,於是無視了藍禮的調侃,重新回到了話題重點,“你剛纔是說,傑克-吉倫哈爾?你準備怎麼做?親自給傑克打電話推薦這個劇本?還是給編劇丹致電推薦傑克?”
“電影的製作人是誰?”經過“爆裂鼓手”擔任製作人的經歷之後,藍禮對於製作電影的流程也有了進一步的瞭解,腦海裡自然就浮現出了一個框架。
安迪輕輕吐出一口氣,“不,事實上,這部電影暫時還沒有尋找到製作方。丹-吉爾羅伊把劇本遞交到了公司,某種意義來說,他其實希望你能夠成爲製作人,然後依靠你的名望,可以尋找到投資方。當然,這些都是我自己的猜想,我和丹沒有談起這些細節;不過,你知道的,如此黑暗風格寫實風格的劇本,在好萊塢尋找投資,一貫比較困難。”
“爆裂鼓手”是如此,“夜行者”也是如此。
藍禮輕輕收了收下頜,表示瞭然,“這樣吧,我向安德烈-漢密爾頓推薦這個項目,看看他是否有興趣接手;然後我會和傑克-吉倫哈爾約一個時間,面對面交談一下這個項目,看看他有沒有興趣自己擔任製片人。”
“你也可以擔任製片人的,即使不出演。”安迪進一步建議到,“畢竟,你已經把製片人的工作都完成了。”
“我不介意。但我最多隻是掛名而已,我不希望插手演員與導演的創作工作。”藍禮乾脆利落地說道。
即使是同樣身爲製片人,職責和任務也都是有所不同的,在“爆裂鼓手”之中,藍禮對於電影的劇本、表演以及內核都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因爲他就是電影的一部分。
但“夜行者”卻不是,他不希望自己的創作思路成爲吉爾羅伊的絆腳石,當然,他可以在正式開機之前和吉爾羅伊、傑克交流想法,不過還是要儘量避免開機之後的過多幹涉。
藍禮的積極主動和思想轉變,這也是他的改變之一。
事實上,這也是好萊塢頂尖演員的普遍轉型選擇:
從幕前到幕後,湯姆-漢克斯、湯姆-克魯斯、布拉德-皮特、喬治-克魯尼、約翰尼-德普、安吉麗娜-朱莉、桑德拉-布洛克、瑞茜-威瑟斯彭等等等等全部都是如此。
有才華的,那麼就選擇演而優則導,成爲了執掌導筒的那個人;欠缺天賦的,那麼就依靠自己的多年經驗轉型成爲製片人,如果對於角色有興趣,還可以再次站在鏡頭面前。
畢竟,演員職業生涯還是相對有限的,能夠像梅麗爾-斯特里普、凱瑟琳-赫本那樣一直活到老演到老的演員鳳毛麟角;所以,大部分演員都必須考慮未來藍圖,有的選擇了退休,而那些願意留在好萊塢的,以製片人爲首的幕後工作顯然是最佳選擇。
現在,藍禮也正在開放更多可能——儘管距離他的退休年齡還有很遠很遠。
對於安迪來說,這自然是好事,心情也越發放鬆了下來,“我還以爲,你會選擇’夜行者’這個劇本,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工作就有着落了,能夠讓我安心下來,好好處理環球影業的兩個項目,但沒有想到,你居然選擇了禮讓,這也逼迫着我,不得不拿出殺手鐗了。”
“殺手鐗?”藍禮流露出了興致勃勃的神色,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