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塞爾死死地屏住了呼吸,他只覺得自己褲子後面的口袋幾乎就要燃燒起來了,恨不得現在就把那張曲譜和歌詞抽出來,立刻燃燒成爲灰燼,毀屍滅跡。
那是梅朵筆記本頁面複印過來的頁面,記錄了“重逢之際”的旋律和歌詞,但迪塞爾現在卻開始後悔了。
如果梅朵發現了自己偷偷複印了筆記本呢?如果梅朵更進一步告知了藍禮呢?那麼藍禮是否會警覺起來呢?更重要的是,那麼藍禮到底會如何做呢?這是保羅自己提出來的提案,藍禮應該不會拒絕吧?應該……不會……吧?
本來,迪塞爾只是希望能夠作爲保險手段,如果藍禮或者保羅不同意,他就以曲譜和歌詞來說服朗-梅耶以及其他製片人,強迫他們同意;但此時此刻,迪塞爾卻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在衝動之下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現在這已經演變成爲了一個燙手山芋!
可是……可是他的想法又沒有錯誤!
如果以“重逢之際”作爲電影的主題曲,這對於普羅大衆的殺傷力是遠遠超乎想象的,充分利用大衆對保羅的同情心以及藍禮的強大影響力,“速度與激/情7”在宣傳階段就可以迅速搶佔制高點,將被迫推遲檔期而產生的負面影響全部消弭,甚至還爲電影的票房大爆特爆創造前提條件,這是一本萬利的選擇,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更何況,他不僅僅只爲了自己,也是爲了保羅,爲了電影,爲了整個劇組,不是嗎?他們都是劇組中的一員,難道不應該希望電影大賣特賣嗎?即使是藍禮,他的創作曲目能夠通過版權贏得大把利益,何樂而不爲呢?他是爲了他們所有人做出了一個正確的決定,爲什麼現在卻好像自己做錯事了一般?這是什麼荒謬的道理?
想到這裡,迪塞爾不由暗暗挺直了腰桿,似乎正在增加自己的底氣;但口袋裡的那一頁複印紙張卻依舊滾燙滾燙,越是心虛就越是挺拔、越是焦慮就越是僵硬,一股沒由來的困頓和窒息感就讓他整個人都變得越發兇狠起來。
外厲內荏。
“我沒錯。我沒錯!我,沒錯!”迪塞爾的手臂肌肉線條正在悄然緊繃起來,內心深處不斷爲自己加油暗示。
迪塞爾的劇烈心理活動全部都隱藏在了角落裡,根本就沒有人察覺,似乎只有站在他旁邊的泰瑞斯-吉布森隱隱可以察覺到,但轉過頭之後,卻只看到迪塞爾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泰瑞斯也是一臉無辜地瞪圓了眼睛,訕訕然地轉過頭去,心底嘟囔了兩句,卻終究還是不明白怎麼回事。
幸運的是,米歇爾的眼神僅僅只是如同蜻蜓點水般地停頓了片刻,一掠而過,隨後就收攏了回去,如果沒有刻意關注,估計也發現不了這種細微的端倪。
迪塞爾偷偷打量了藍禮一眼,發現藍禮似乎也沒有察覺到異常,視線依舊一動不動地落在米歇爾身上,眼神和表情都沒有出現變化,這讓迪塞爾稍稍鬆了一口氣——他不由暗暗告誡自己,藍禮不是萬能的,不可能什麼事情都提前預測到,他沒有必要那麼膽戰心驚,很多時候都是自己嚇自己而已。
描述起來似乎無比漫長,但其實也就是一呼一吸的空檔而已。
一秒。
兩秒。
藍禮的視線落在了米歇爾身上,眼波流轉之前,眼底深處流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玩味。
他的確不是萬能的,他的確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預料到,他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也沒有夏洛克-福爾摩斯的推測能力。
但他們卻忘記了一件事,察言觀色是記者的基本技能、還是世襲貴族的生存技能,氣氛的微妙變化之間,許多事情就已經一目瞭然了,根本不需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可以揣測出心態、情緒和氛圍的大致走向了。
唯一的不同就在於,貴族們將真相掩蓋起來,他們拒絕瞭解真相,然後繼續維持着表面的和平與和諧;而記者們則挖掘真相,將那些隱藏在背後的真相全部都公佈天下,然後呈現出那些醜陋的邪惡的骯髒的事實。
藍禮沒有憤怒,事實上,他不僅沒有憤怒,而且嘴角還輕輕上揚了起來,視線緩緩離開了米歇爾,就好像剛剛的探究根本就不曾發生過一般,他只是突然注意力走神,注視着米歇爾的動作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一般。
“怎麼,你覺得這是一個壞主意嗎?”保羅察覺到了藍禮的停頓,他卻沒有多想,只是擔心着藍禮不喜歡自己的自作主張,聲音也微微透露出了些許緊張,保羅試圖結束一下自己的想法,“我只是覺得……”
藍禮卻是轉頭看向了保羅,眼底的笑容輕盈而燦爛地綻放起來,“不,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棒的主意。”
藍禮答應了!
迪塞爾的手臂肌肉線條鬆懈了下來,褲子口袋裡的證據馬上就可以毀屍滅跡了,接下來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米歇爾重重地握了握拳頭,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歡快和雀躍,臉上的笑容也肆意地上揚起來,甚至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但如果用這首歌作爲主題曲,鋼琴版就太過柔和了,和’速度與激/情’的風格不太相符,我們最好重新編曲。”藍禮微笑地給出了自己的建議,朝着整個屋子裡的劇組成員們打趣起來,“我想沒有觀衆期待着看到一部柔情似水的’速度與激/情’。”
大家全部都鬨笑了起來。
保羅的湛藍色眼眸也再次明亮了起來,不由開始摩拳擦掌,“當然,當然!我現在就已經開始期待了呢!專屬我的主題曲!”
“具體事宜讓我們慢慢商議,你現在還是好好休息。而我,選擇則必須前往工作了。”藍禮沒有再過多停留,禮貌地與衆人告別,當腳步來到了米歇爾面前時,藍禮露出了一個紳士的微笑,“我想你提出了一個非常棒的主意。”
米歇爾只覺得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藍禮的面前,那股赤果果的感覺着實不太美妙,如果以她的一貫個性,腦海裡唯一的想法就是豎起中/指給予還擊,但此時此刻,沐浴在藍禮那雙淺褐色的眸子之中,她卻根本無法動彈,就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這種感覺……真的真的非常糟糕!
草!
米歇爾內心深處罵了一句粗話,她不喜歡這樣的藍禮。
但這就是藍禮的真實面貌嗎?印象之中的藍禮從來就不是這個模樣,以前在合作“速度與激/情5”的時候,雖然她不太喜歡藍禮的彬彬有禮,總覺得太過裝腔作勢了;但他們之間的相處卻總是直來直往,還算愉快,沒有什麼矛盾,偶爾還可以談笑片刻。
那麼現在呢?
現在米歇爾只覺得自己被一匹孤狼盯上了,又或者是獅子,不管是什麼,她就覺得自己演變成爲了一隻獵物,這着實太可怕也太噁心了。
“你不用給我臉色看。我不欠你什麼,我也不是你的/婊/子。”米歇爾的吐槽和咒罵已經來到了舌尖之上,聲音卻死死地被壓制在了喉嚨裡,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藍禮轉身離開了病房,一直到藍禮徹底轉身離開位置,米歇爾的粗口才突然翻涌了上來,“草!”
整個房間裡所有視線都投射了過來,充滿了困惑和不解,米歇爾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只能笨拙地開起了玩笑,“藍禮居然只在這裡停留了不到五分鐘,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對我們劇組有什麼意見呢。”
這個笑話卻一點都不好笑。
米歇爾脫口而出之後也意識到了自己弄巧成拙了,她大喇喇地擡起了雙手,重新恢復了自己的一貫風格,“哈!看來我還是不適合講笑話,就和保羅一樣,一個笑話就把所有人都嚇住了,我還是改行做恐怖屋好了。”
這樣爽朗的自嘲,成功讓病房裡的氣氛重新歡快起來。
沒有人主動提起藍禮和迪塞爾的矛盾,但視線餘光都紛紛落在了迪塞爾的身上,隨後再打量米歇爾的時候,那些目光就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米歇爾站在原地,還沒有完全鬆開的拳頭就再次握緊起來,隨後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完全溼透了。她還是喜歡什麼事情都擺在明面上,那些背後的陰謀詭計着實太複雜也太陰暗,讓人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待整個劇組的成員們離開醫院的時候,米歇爾來到了迪塞爾的座駕之上,不等說話,她就直接給了迪塞爾胸口一拳,“到底搞什麼鬼?你和藍禮之間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事?你是不是又把我捲到什麼爛攤子裡了?我說過,我不管你的那攤爛事,你也不要來干擾我!”
迪塞爾舉起了雙手,表示自己的無辜,“真的僅僅只是主題曲的事情而已,你也知道,藍禮和我之間不對付,如果我提出這樣的想法,他肯定會拒絕。現在保羅也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你覺得我還能怎麼辦?我只是希望我們的電影能夠成功而已!”
米歇爾以懷疑的眼神打量着迪塞爾。
迪塞爾再次點頭表示了強調,“我是認真的!還有誰比我更加希望我們的作品成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