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段旅程,瀰漫着迷霧的未來充滿了未知,沒有人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上坡還是下坡,同樣也沒有人知道前方是一馬平川還是山路崎嶇。不可預知的不確定性讓人生充滿了變數,同樣也充滿了驚奇。
他曾經以爲,未來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只要制定出足夠強大、足夠詳細、足夠充分的計劃,就可以將生活的每一個腳步控制在預期範圍之內,未來、成功、事業、家庭……還有人生,都將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不會出現任何偏差。
可是顯然,他錯了。就好像他不曾預料到自己會因爲一場車禍而餘生都躺在病牀上一樣,他也沒有預料到生命的終結卻成爲了一段新生的開始。
上一世,他叫楚嘉樹,一名中/國人,他始終是一個乖巧的孩子,聽從母親的安排,按部就班地規劃着自己的未來,規規矩矩地遵循着每一天的計劃,“你一定會成長爲一個出色的大人,你一定會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從懂事開始,母親就如此告訴他。
母親爲他製作了一個時間表,事無鉅細地標註在整個牆面黑板之上,將他的人生從三歲規劃到了三十歲,從學業到朋友,從一日三餐到課外活動,所有的所有都被擺放在了那張計劃表上,一目瞭然,彷彿只要站在黑板面前,就可以窺見到人生的終點。
至今他還可以清晰地回憶起八歲的那個新年,他想要用壓歲錢買一些煙花和鞭炮,加入街坊鄰居的狂歡之中,但母親卻苦口婆心地勸阻了他,指着那張密密麻麻的計劃表,“我們要把命運掌握在手中,所有事情都在這裡,順序是從上到小,從左到右。從每分鐘到每小時,到每一天,每一個星期,每一個月,每一年,到你的一生,所有事情都在這份表格裡。就連你每年的生日禮物我都做了一張表格,比如今年你八歲的生日禮物是算盤,接下來的數學課正好可以用上,我已經包裝好了。”
他懵懵懂懂地看着語重心長的母親,流露出了迷茫和膽怯,窗外的嬉鬧聲、鞭炮聲若隱若現,他僅僅只是想要點燃一根菸花而已。但母親卻沒有根本沒有留意他,只是站在計劃表面前揮斥方遒,雄心壯志地說道,“現在距離一年級開學還剩下一百八十三天,聽起來很漫長,但換算成小時,只有四千三百九十二個小時,換算成分鐘就只有二十六萬三千五百二十分鐘,你會發現原來你能完成那麼多事情。”
他不明白那一連串龐大的數字到底意味着什麼,但他卻知道,母親臉龐上的堅毅光芒卻讓他沒有拒絕的餘地。“你要根據這張表格來安排你的每一分鐘,保證高效率地利用每一分鐘!實話實說,進入社會之後你只能依靠自己,想要取得成功,我們就必須牢牢地遵循這個計劃表。”
母親笑容滿面、信心滿滿地看向了他,他茫然地點點頭,涌到嘴邊的話語終究還是沒有能夠說出來。“很好,你現在有十五分鐘可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放鬆放鬆,然後就是英語時間。”這是母親那番演講的結束語,一直到多年之後依舊栩栩如生,猶如緊箍咒一般,牢牢地烙印在腦海裡。
可惜的是,這個恢宏計劃只執行到了他的二十二歲。即將離開大學校門,他積極地準備投入實習之中,然後尋求未來更好的發展,似乎所有一切都按部就班地發展着,光明的未來就在不遠處等待着,但突如其來的一場車禍,卻讓計劃戛然而止。
高位癱瘓。
他的胸口以下都沒有任何感覺,只能像廢人一般躺在病牀上,惶惶不可終日。母親爲了他四處奔走,甚至散盡家財,但依舊無法逆轉時間。他頹廢過、瘋狂過、放棄過、絕望過、憤怒過、後悔過……但終究他還是活了下來——猶如行屍走肉一般。
幸運的是,他遇到了電影,那部風格獨特卻又意味深長的“楚門的世界”,爲他打開了一個全新世界的大門,這個被稱爲“第七藝術”的表現形式點亮了他枯燥乏味的人生,他貪婪到近乎飢渴地沉浸在電影的世界裡,徜徉翱翔。好奇着那些跌宕起伏的人生,好奇着那豐富多彩的世界,好奇着那色彩斑斕的社會,好奇着那瀟灑肆意的自由……那纔是真正地活着。
自由,夢想,生活。僅僅只是想到這樣的詞彙,他的胸口就會沉悶到隱隱作痛,因爲他永遠都不可能觸碰到它們了,他錯過了,永遠地錯過了。
他想要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品味雪山的凜冽和海洋的洶涌;他想要挑戰生活的每一個極限,嘗試高空跳傘的瘋狂和極限攀巖的刺激;他想要體驗人生的每一種情感,實現目標的喜悅和遭遇挫折的痛苦……因爲他第一次真正地意識到,人生是不能規劃的,成功和失敗、快樂和悲傷、幸福和折磨,這是生活的一體兩面,缺少了矛盾對立面那麼也就失去了意義。
肆意,不羈,狂歡,瘋癲,隨性,自由。把握生活的每一刻,真正地賦予人生屬於自己的精彩,不要辜負了這難得一次卻也僅有一次的生命。
他不由自主地好奇着,如果自己成爲了一名登山者,他是否可以攀登上世界所有的高峰;如果自己成爲了一名記者,他是否可以用筆桿子與世界對話;如果……如果自己成爲了一名演員,他是否可以演繹出人生百態,他是否可以像那些演員般賦予角色靈魂,他是否可以像電影帶給他靈感般感動其他人,他是否可以用自己的演技讓藝術煥發出全新的生命力?
十年,整整十年,他在病牀上癱瘓了十年,他與電影交流了十年,但可惜的是,他終究沒有機會去嘗試那些“如果”了。他多麼渴望重來一次,打破所有的桎梏和束縛,任性肆意一回,但,一切都太遲了。
在他三十二歲的生日當天,因爲心肺功能的衰竭,他那規矩而平庸、簡單而短暫的生命走到了盡頭,遁入虛無。
閉上眼睛之後,世界一片黑暗,但是在黑暗的盡頭卻有一股微弱的光芒,彷彿冥冥之中指引着他前進,那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腳下的步伐邁了開來,然後逐漸加速,越來越快,最後變成了奔跑,乃至衝刺,他張開雙臂,一頭撞進了那一片乳白色的光芒之中。
在那盡頭,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而是新生。
他,重生了。
從2017年來到了1989年,從三十二歲回到了初生嬰兒狀態,從黃種人變成了白種人,從中/國來到了英國,從楚嘉樹變成了藍禮-霍爾。
他,贏得了第二次機會,這一次,他不會再錯過。
霍爾家是英國的落魄貴族,擁有世襲的男爵爵位,雖然家道早就已經不再富裕,此時也不是二十年代、三十年代了,他們沒有封地,也沒有莊園,但生活還是十分富足。
藍禮是霍爾家最小的兒子,在他之上有一個哥哥和兩個姐姐。雖然是落魄貴族,但他們還是沿襲了貴族的精英教育,從牛津龍小學到伊頓公學,而後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劍橋大學。不過,藍禮沒有追尋父親和哥哥的腳步進入三一學院,而是選擇了彭布羅克學院就讀古典文學,短短一年之後,藍禮暫時休學,進入了英國皇家戲劇藝術學院學習,並且開始在倫敦西區打磨自己。
這一次,藍禮想要實現自己的夢想,想要嘗試更多的可能,想要探知世界的未知,想要真正地擁抱自由。
演戲,這是藍禮內心的熱情來源,他渴望成爲電影的一部分,他渴望成爲一名演員,而且不僅僅是一名模仿他人的演員,又或者是一名依靠外形淪爲擺設的花瓶,他渴望成爲一名真正的專業演員,憑藉着演技可以帶來震撼的演員,在演技道路上不斷挑戰自我極限的演員。
他不知道自己的天賦到底有多少,他不知道自己的成就到底能有多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夢想能否實現,但他不在乎,他就是想要嘗試一次,任性妄爲地肆意狂奔,一直奔跑到筋疲力竭爲止,真正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一次。
哪怕失敗了,他也不在乎。這一次的人生,他不會虛度,他不會妥協,他不會放棄,因爲在生命的終點,他不想後悔。
但對於霍爾家族來說,藍禮的選擇卻是無法容忍的,這是貴族家族的恥辱,還將會成爲上流社會嘲笑的對象,讓喬治和伊麗莎白擡不起頭來。
於是,他漂洋過海來到了紐約,他漂洋過海來到了紐約,在這裡落下了腳跟,揹負着父母的反對和抗議;他一邊在外百老匯尋覓機會打磨自己,一邊陸陸續續開始試鏡尋求表演機會,同時還利用空閒時間打工賺錢,徹底擺脫父母的經濟掣肘;他前所未有地渴望成爲一名演員,不是爲了成功,不是爲了名揚四海,不是爲了超高收入,僅僅只是爲了成爲一名優秀的演員。
事實也證明了喬治和伊麗莎白的正確,在紐約三個月了,他才第一次尋找到試鏡的機會。這條路的艱辛,遠遠比想象得還要更加糟糕,他現在就是在追求那十萬分之一、百萬分之一的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
但,他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