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那之後,你還有繼續挑戰徒手攀巖嗎?”保羅主動在藍禮的身邊坐了下來,範則坐在了安迪的身邊。
整個卡座是一個半圓形,所以範就坐在藍禮的斜對面。尼爾最後落座,他選擇了保羅右手邊的位置,剛好和安迪是斜對面。
“在那之後就沒有了,不過,在我們相遇之後的第三天,我又去徒手攀巖了一次,那次我順利爬到了巔峰。”藍禮友善地回答到,他可以看到保羅雙眼綻放出來的期待,不需要語言,他也知道保羅在等待着下文,他可以理解這種心態,他也會好奇那些登頂珠穆朗瑪峰的人到底看到了什麼景象?又到底感受到了什麼?“整個世界就在腳下鋪陳開來,河谷、懸崖、森林、平原、山巒……猛烈的風聲吹過來,彷彿你只要張開雙臂,就可以乘風翱翔一般。”
簡單的語言卻無法形容當時心情的萬分之一,只能乾巴巴地將生動的影像變爲華麗的辭藻,讓聽衆從字裡行間之中描繪出那讓靈魂顫慄的恢宏。
“上帝,我一定要登頂看一看!”保羅發出了驚歎,察覺到了藍禮眼底善意的笑容,他撓了撓頭,“曾經有人讓我描述衝浪時的景象,我發現無論如何描述,都無法詮釋出我在海浪裡奔馳翱翔的感受,從那以後我就知道,只有真正地經歷過,才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壯闊!”
藍禮啞然失笑,輕輕收了收下頜,“大海總是讓人嚮往,不是嗎?我下週準備到夏威夷去,現在雖然不是衝浪的最好季節,但對於我這個初學者來說,挑戰一下西岸的小浪,那也已經足夠了。”
“大家都知道北岸的筒狀巨浪,但很少人知道,西岸的浪頭也毫不遜色。”保羅說完之後,滿臉遺憾地拍了拍桌子,“我接下來需要投入電影的拍攝,至少要等到十一月纔有空,如果拍攝延誤的話,就要等到十二月了。”
“那真是太遺憾了。”藍禮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的扼腕。
“保羅,你可以等到電影殺青之後,再和藍禮一起去。”安迪自然而然地接過話頭,開口說道,“藍禮接下來的工作檔期也不太確定。”言下之意就再明顯不過了,今天的試鏡結果將會決定藍禮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工作狀態。
尼爾微笑地說道,“你們兩個可以聊一些我們聽得懂的話題嗎?攀巖和衝浪,這可不是我們的專長。範,你呢?”
“哦,不,不不。”範也是連連搖頭,“我更多是一個健身類型的人,要不然,我們可以談一談肱二頭肌的話題?”說話間,他肩膀的肌肉就緊繃了起來,不需要任何多餘的動作,就可以看到他的手臂變得粗壯,肱二頭肌的線條十分明顯,炫耀的姿態隱隱帶着武力值爆表的強硬。
在小小的卡座裡,他看起來就像是綠巨人。
藍禮抿了抿嘴角,輕輕點頭,“那是一個誘/人的提案。不過,我還以爲我們需要談一談表演的話題。”停頓,半秒,安靜,沉默,僵硬,尷尬,停滯,隨後,嘴角的笑容和煦地上揚起來,冰雪瞬間融化,“還是說,我們從點餐先開始?”藍禮擡起頭來,給了站在不遠處的侍應生一個視線,收了收下頜,侍應生就把菜單送了過來。
在這種高級餐廳或者是具有優秀傳統的餐廳,侍應生都是訓練有素的,他們對客人肢體形態的解讀往往在電光火石之間就可以完成。當然,只有那些熟悉高級餐廳、資深侍應生的客人,禮儀舉動纔會恰當得體。
尼爾從侍應生手中接過了菜單,視線餘光可以看到範那有些彆扭的神色,卻又偏偏發作不出來。這着實太有趣了。剛纔範明顯是在彰顯自己的武力和強勢,舉手投足之中的優越感始終揮之不去,但藍禮僅僅在短短兩句話之中,不僅完成了反擊,而且還場面重新拉了回來。
“看來,你經常出入這樣的場合。”更讓尼爾感興趣的,卻是藍禮在細緻末梢的這些瑣碎環節裡展現出來的底蘊,且不說藍禮的家庭背景,這太龐雜了,但至少藍禮的身上看不出二十歲的稚嫩和青澀。
“打工的時長多了,瞭解自然也就多了。”藍禮的解釋不能算是說謊,他在先驅村莊確實工作了不短的時間。
尼爾的雙眉往上揚了揚,那光滑的腦門上摺疊出一大堆皺紋,表情顯得意味深長,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相信了,還是不相信,又或者是其他什麼情緒。
“表演?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們正在開座談會呢,交談的對象是梅麗爾-斯特里普和羅伯特-德尼羅。”範那冷嘲熱諷的聲音終究還是沒有按捺住,高高擡起了下巴,身體往後靠在了卡座的椅背上,嘴角的弧度帶出了些許嘲諷的意味。
“呵呵,文縐縐的,聽起來就像是紐約人。”範左右看了看,尋求着大家的共鳴,嗤笑了兩聲,看似在開玩笑,實際卻是在諷刺,然後身體往前靠向了桌沿,雙手支撐在桌面上,拉近他和藍禮之間的距離,銅鈴般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藍禮,“在我們劇組,我們不是表演,我們是在用生命投入拍攝,每一個畫面、每一個場景、每一個鏡頭都是腎上腺素在燃燒!這不是娘/娘/腔的百老匯舞臺,而是考驗真正男人的地獄!”
卡座裡的氣氛頓時就變得緊張起來,尼爾是隔岸觀火,甚至有些期待事情的發展走向;安迪是靜觀其變,他不太確定這是否可以成爲試鏡的一部分,畢竟藍禮試鏡的角色就是一個強硬的類型,更何況,從他過去和藍禮的交鋒來看,藍禮可不是一個軟柿子,只是面對範這種物理優勢的對手,那又當如何?
只有保羅,保羅擔憂地皺起了眉頭,他知道範的脾氣比較衝動,而且說話直來直往,但今天的會面纔剛剛開始,氣氛就被弄僵了,這着實不太好。“範!”他條件反射地呼喚了一聲,畢竟範是他的朋友,勸告起來比較方便。
範毫不示弱地就瞪了保羅一眼,沒有開口迴應,態度卻再明顯不過了。
“我以爲這些都是送給替身的讚詞。”藍禮說話了,相比於範壓迫十足的動作和神態,藍禮就顯得輕鬆自如了,嘴角依舊帶着從容的笑容,那雙深褐色的眼眸隱藏着深邃的情緒。
尼爾不太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此刻藍禮的氣質似乎發生了些許的變化——這是表演?還是藍禮的真實面貌?因爲對藍禮完全陌生,尼爾沒有一個判斷基準,無從下結論。但尼爾可以感受到,藍禮的紳士氣質開始展露鋒芒起來,不是範的那種咄咄逼人,而是一種堅韌而強大的力量,彷彿運籌帷幄地將所有情況都掌控其中。
這讓尼爾想起了“無恥混蛋”的德軍上校漢斯,等等,他們現在挑選的難道不是FBI探員嗎?不是反派,而是正義一方,不是嗎?他現在有些後悔了,他應該坐在範的身邊,這樣就可以清晰地打量藍禮了。
“當然,替身們都是偉大的,難以想象,沒有他們的努力,動作電影到底將會如何。”藍禮始終保持着最開始的坐姿,沒有多餘的動作,沉靜之中自然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在範的強大氣場覆蓋之下,巍然不動,“不過,我倒是沒有想到劇組的情況有所不同。我一直都認爲,演員的任務就是表演,不分作品類型。”
微微停頓片刻,藍禮認真地看着眼前的範,放任那股沉默在涌動着,似乎在詢問:你有什麼意見想要發表嗎?
範卻是感覺到一股憋屈卡在了喉嚨裡,因爲外形的關係,他最討厭別人說他不是演員了,很多時候,人們都認爲他是摔跤運動員出身,就好像道恩-強森一樣,但他不是,他從一開始就是演員!即使是動作演員,那也是演員的一份子;即使從來不被學院和影評人認可,但他依舊是演員,至少在範看來,他比花瓶高了一個等級。
看着眼前那雲淡風輕的藍禮,他只想要擡手狠狠地給他一拳,把那個假面一般的笑容擊得粉碎!
不想,藍禮卻是移開了視線,轉頭看向了旁邊的保羅,“所以,你們在劇組裡是如何自稱的,不是演員的話,那就是……明星?”
諷刺味十足的話語卻在藍禮那帶着一絲好奇、一絲輕快的語調之中,有種讓人忍俊不禁的詼諧。媒體總是喜歡將好萊塢的演員們稱爲“明星”,但沒有演員會自稱爲“明星”。
“噗嗤。”保羅直接就笑出聲來,用力拍了拍藍禮的肩膀,“你真是一個幽默十足的人,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你是英國人吧?英國人的幽默總是讓我佩服不已。”
保羅那爽朗的笑容頓時讓現場的氣氛重新恢復了溫度,尼爾和安迪兩個人也適時地加入了笑聲的行列,眨眼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息就煙消雲散。
反而是剛剛主動發起嘲諷卻落了一個空的範被冷落在了旁邊,不上不下,如坐鍼氈。
看着眼前談笑風生的藍禮,範暗暗磨了磨牙,他不喜歡這個小子。他知道,對方沒有得罪自己,一切都只是社交場合的幽默而已,但他就是不喜歡,那虛僞做作的笑容讓他看得反胃,只是想要狠狠地一拳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