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左右看了看,試圖尋找到一個地方坐下來,慢慢翻閱劇本。但這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伯班克的片場是按照公司區域劃分的,在每一個區域都會有相對應的咖啡屋以及餐廳,爲片場的工作人員提供服務,這也使得裡面的工作崗位炙手可熱;可是環球影業卻不一樣,這裡歸根結底還是一個旅遊開放區,遊客們的活動區域無法百分百地隔離開來,所以在攝影棚附近是沒有公開休息區域的。
藍禮現在的視線範圍內,就是筆直的道路,兩側堆放着一些道具、箱子,上面蓋着灰色的防水布,然後白線劃出了停車區域現在是空蕩蕩的一片,不要說坐下來休息的地方了,就連站着遮擋太陽的地方都沒有。
當然,對於那些頂級大牌明星來說,他們可以要求劇組配備豪華廂車,在車子裡好好休息,根本不用擔心被人圍觀或者陽光暴曬的問題。
顯然,這就是惡作劇之人所希望看到的:進退兩難,回去的話可能耽誤拍攝,留下來的話卻又狼狽不已,藍禮被推倒了一個無比尷尬的位置上。
不管背後推動這起惡作劇的人是誰,藍禮都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高招。
內森打開後排座的車門,從隨身揹包裡拿出了劇本,可是想了想,還是覺得心氣難平!爲什麼會有人這樣針對藍禮呢?爲什麼會有人想要惡作劇呢?爲什麼藍禮看起來一點都不生氣呢?
“藍禮!我覺得,這件事還是要告訴安迪!”內森越想就越生氣,卻又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理,腦海裡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向安迪求助,他拿出了劇本,用力地把後車門關了起來,但後面的話語就被卡在了喉嚨裡
只見藍禮直接坐到了車頭上,微微仰起頭,沐浴着清晨那和煦的陽光,微風輕撫,吹起了他剪短的頭,一幅怡然自得的模樣。
“當然,你現在就給他打電話吧。”聽到了話語,藍禮隨口說道。
之前在“太平洋戰爭”劇組的時候,沒有經紀人,遇到事情都是自己處理;現在有了經紀人,自然要充分利用,更何況,這次事件還牽扯到了兩位劇務,還是由經紀人出面比較合適。
看着藍禮那輕鬆寫意的神態,內森卻已經是七竅生煙,這着實太不正常了,他忍不住開口問道,“藍禮,你不生氣嗎?”
“我當然很生氣,我又不是耶穌,別人扔過來的苦難我都沉默地承受着,然後用寬大的胸懷去原諒對方。”藍禮那幽默的話語夾雜着嘲諷和輕鬆,內森愣了愣,嘴角的笑容忍不住就上揚了起來,“不過,生氣不代表要失去控制。我想,那幕後的操控者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失控吧,然後把事情鬧大,到時候,我把整個劇組都得罪了,那纔是真正的窘迫。”
“那……那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內森的笑容收斂了起來,但這口氣還是吞不下去。
藍禮的表情突然就變得嚴肅起來,“當然不,所以你最好現在就給安迪打電話,我的意思是,現在!還有,把劇本給我。”
內森連忙把劇本遞給了藍禮,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撥通了安迪的號碼。不過,爲了不打擾藍禮閱讀劇本,他邁開了步伐,朝旁邊走了過去。
藍禮低下頭開始翻閱劇本。原本乾淨整潔的劇本,現在側面張貼着各種顏色的貼紙,只要拉住貼紙翻開,就可以看到那一頁的內容裡用黃色的熒光筆做好了標註,全部都是藍禮的戲份和臺詞,一目瞭然。
這些筆記都是內森事先做好的,藍禮第一天拿到劇本的時候就是如此了。
“度與激/情5”的劇本閱讀和之前任何一部作品都不同,藍禮不需要細細地鑽研每一句臺詞、每一場戲,因爲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嚴格來說,裡面的臺詞分量本來就不多,而且也沒有什麼深奧的內容。藍禮對霍布斯的角色形象進行一個構思和定位,尋找到自己的風格之後,基礎工作就算是做完了,剩下的就交給臨場揮。
不過,藍禮依舊熱衷於翻看劇本,一方面是出於演員對劇本的喜愛,另一方面則是好奇電影鏡頭的構建和運用。
劇本是很單調的,而且很平面的,它可以描述出場景和臺詞,但從紙面演變成爲畫面,卻需要導演的加工和想象,還有演員的理解和演繹。
比起“活埋”和“愛瘋了”的兩個劇與激/情5”的劇本顯得十分單薄,這讓藍禮忍不住將劇本和上一世觀看的畫面相互映照,這是一個充滿魔力的過程,讓人深深地感受到電影製作產業的神奇和美妙。
時間的流逝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太陽徐徐升空,藍禮漸漸開始感覺到悶熱,耳邊傳來了息息索索的交談聲,他不由就擡起頭來,從劇本的構圖之中擺脫了出來。
“哦呵呵,不,不,他在片場從來不和我們交流。他的意思是,他是頂級大明星,他沒有必要和我們交流。”
“可是,在媒體的宣傳上,他總是和劇組成員們相處得很好,不是嗎?我知道,新聞總是宣傳積極的消息。但圈內的傳聞也是如此,我還以爲……”
“是,他和劇組成員總是相處得很好,他會買甜甜圈做下午茶,他還會專門準備早晨咖啡。你知道,就是助理帶着外賣車過來,然後整個劇組成員都可以過去取用。這些公關工作,他是完美無缺的。但,只限於劇組工作人員,對於我們這些龍套來說,你知道的。”
旁邊那絮絮叨叨的交談聲傳了過來,內森正在和一箇中年老頭交談着,兩個人都有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可是攝影棚的通道有一點點回音效果,再小的聲音也會和空氣產生摩擦,這是無法避免的。可以看得出來,兩個人相談甚歡。
坐在旁邊的那個老頭,看起來約莫五六十歲的模樣,頭偏白,介於灰色和銀白色之間,有點禿頂,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中間的一片光亮;皮膚褶皺很明顯地下垂,層層疊疊的皺紋顯示出時間的力量,小眯縫眼更是讓眼角的皺紋變得明顯起來;下脣總是不自覺地往上包着上脣,時不時就砸吧砸吧嘴,右手無意識地放到嘴邊摸一摸,看起來應該是一個老煙槍。
那滄桑的面容看起來沒有任何辨識度,彷彿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美國中年人,可能有點酗酒的問題,生活不太落魄卻也不太優渥,整個社會過一半都是由這一類型的人羣構成。可是,卻總是讓人覺得有些眼熟,不太確定是和公司裡某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有些相像,還是和某座大樓的保安有些相似,那種似曾相識卻又說不出所以然的熟悉感,居然有一點點滑稽。
“那麼,你們在期待着什麼呢?”藍禮揚聲說道,坐在對面臺階上的兩個人被打斷了交談,同時轉過頭來,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
內森的表情有些尷尬,他還以爲是自己的交談聲太大,打擾到了藍禮,仔細打量了一下,現藍禮嘴角帶着一抹笑容,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沒有聽到回答,藍禮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並且補充說道作爲一名演員,他的公關工作已經很好了,至少面子工程是滿分的。那麼,你們在期待着什麼呢?”
那個老頭呵呵地笑了起來,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也許,我只是在嫉妒他的光熱,又或者是嫉妒所有人都在說他的好話,忍不住就想要潑一點髒水。”那自嘲的話語充滿了睿智,卻在不動聲色之間將藍禮的攻擊都化解了。
這是一個老油條。
老頭快步迎了上來,“上午好,藍禮。”遠遠地,他就伸出了右手,那刻意做出來的畢恭畢敬似乎在試探着藍禮的反應,而且他沒有掩飾的打算。這着實太有趣了,藍禮不由就露出了笑容,“我是阿爾弗雷德-韋恩(a1red龍套演員,今天在劇組有三場戲,扮演圍觀羣衆。”
藍禮從車頭跳了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裝,然後鄭重其事地伸出了右手,握住了對方的右手,“上午好,我是藍禮-霍爾。”
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卻讓阿爾弗雷德愣了愣。尊重,剛纔藍禮的動作裡展現出來的是尊重,將雙方擺放在平等位置上的尊重。事實上,這也是每一位龍套演員所渴望的。
他們需要的不是什麼居高臨下施捨的小恩小惠,也不是什麼大明星的另眼相待,甚至不需要對方記得自己的名字畢竟,龍套演員着實太多太多了,即使是他們自己,都不見得記得每一位同事的名字。他們需要的,僅僅只是尊重而已,一個笑容,一個點頭,一個眼神,這就是全部了。
阿爾弗雷德剛纔說的是喬治-克魯尼,他不喜歡喬治。不是因爲喬治得罪了他,也不是因爲喬治太過完美,而是因爲喬治就是一名政客。所有的所有都只是展示給公衆看的計謀而已,每一個舉動都充滿了虛僞和假象。
可以說他自己想太多,也可以說他羨慕嫉妒恨,但事實就是如此。
所以,眼前的藍禮到底是真是如此,還是說,他只是帶了一副更加完美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