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完全沒有認出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最近一段時間風頭正勁的藍禮-霍爾,邁着嫋嫋步伐,學習着街頭/妓/女的風姿,賣弄着自己的性/感,揚長而去。
事實上,沒有人會注意到盤腿坐在廢棄殘酷門口的這個男人。這就是一個普通的流浪漢,在布朗克斯的大街小巷裡數不勝數的流浪漢,如果到大橋底下或者垃圾場附近,那麼的流浪漢更是數以百計,晚上還會有篝火派對呢。看起來,沒有任何的不同。
自然而然,沒有人會把這個骯髒而邋遢的男人與那個新聞媒體爭相報道的男人聯繫起來。不過,即使附近居民知道這是藍禮,對於他們來說,重要的也不是“藍禮-霍爾”這個人,而是這個耳熟能詳的名字背後所代表的金錢利益。在他們看來,藍禮應該是一個有錢人。
不過,此時此刻的藍禮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流浪漢。
他穿着破破爛爛的t恤和麻布外套,腳上套着一雙開口的黑色靴子,露出了裡面看不出顏色的襪子;腦袋上帶着一頂開了口的漁夫帽,黏糊糊的頭髮從缺口裡冒了出來;就連臉上都沾滿了各式各樣的灰塵,下巴蓄起了雜亂的鬍鬚,五官都幾乎辨別不出來了;手邊的麻布袋裡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廢棄物,有檯燈,有鞋子、有衣服、有書籍,就好像是一個百寶囊。
骯髒、凌亂、邋遢、狼狽、滄桑、落魄,這樣的流浪漢,沒有任何破綻。
十天前,藍禮正式結束了專輯的所有錄製工作,然後他和託尼-凱耶碰面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超脫”的拍攝場地已經談下來了,劇組和一所高中籤署了兩個月的拍攝協議,不過,他們必須等高中生結束期末考試之後,才能開拍。所以,劇組確定了開機時間,期末考試結束之後,立刻開拍,距離會議當時還有整整兩週時間。
當初決定接拍這部作品的時候,藍禮就已經確定了表演方向:這就是一部表現派演技的畢業測試,給予他一個平臺,真正酣暢淋漓地將自己目前爲止所學的東西都展現出來,尤其是學院裡學習到的基本功,還有倫敦西區和百老匯磨礪出來的東西。
在過去這三個月時間裡,藍禮已經將“超脫”的劇本翻了四十多遍,劇本的頁面都翻出了毛邊,他反反覆覆、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琢磨了劇本里的每一個角色。不僅僅是亨利而已,包括每一個有對手戲、沒有對手戲的角色,然後又與編劇卡爾-隆德進行了多次交流,瞭解了每一個角色誕生的背景,也瞭解了卡爾撰寫劇本的初衷和思路。
對於表現派演技來說,閱讀劇本是整個表演的基礎,重中之重。
這些反覆的閱讀和了解,讓藍禮對託尼和卡爾的藝術思想來源有了一個全面而深入的瞭解。他知道,表現派演技不需要親身體驗,也不需要融入其中,但他還是決定進一步地對角色進行探索,不過和以前有所不同。
藍禮沒有揣摩亨利的成長經歷和生活背景,而是決定以亨利的視角,去觀察“超脫”裡所說的那羣孩子們,那羣深陷絕望的孩子們,那羣選擇了放棄的孩子們。嚴格來說,其實這也不能算是亨利的視角,而是託尼和卡爾的視角,又或者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
因爲藍禮渴望深入瞭解,真正的絕望是什麼?真正的行屍走肉又是什麼?他們的生活還在繼續,但他們卻停留在了原地。
這對於兩世爲人的藍禮來說,是一個全然陌生的領域,上一世,他先是全身心地撲在了學習上,而後又被困在了病牀上,電影寄託了他的夢想和嚮往;這一世,他始終都在充實自己,音樂、文學、藝術、表演、乃至於運動。但從始至終,他都不曾放棄過,也不曾真正地絕望過。
“抗癌的我”和“超脫”這兩部電影的區別就在於,亞當和亨利都面臨着絕望的深淵,亞當試圖反抗卻不得已將命運交給了未知,而亨利則試圖反抗卻最終選擇了放棄。這種“絕望”是抽象的,藍禮可以用表現派的表演詮釋出來,但他希望能夠將抽象變得具體而豐富起來。
於是,藍禮變身成爲了流浪漢。
不是那種白天過來體驗一下,晚上就回到自己公寓裡享福;而是真正地以流浪漢的身份生活。從十天前開始。
藍禮自以爲是一個吃得了苦的人。不說“速度與激/情5”拍攝期間的渾身是傷,與範-迪塞爾的對抗可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輕描淡寫;單說“活埋”拍攝之前的棺材折磨,精神和身體都透支到了極限,但他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但只有真正經歷過後,他才知道,自己還是太過天真了。
兩世爲人,藍禮其實不曾真正地吃苦過。上一世,丁雅南的羽翼足以遮風擋雨,生活說不上富足,卻也不至於吃不飽穿不暖;這一世就更不用說了,落魄貴族的生活依舊堪比中產階級,生活條件甚至比上一世還要更好。
可是過去這十天,藍禮卻真正地流落街頭,就連尋找一片遮擋風雨的屋檐都無比困難,以身犯險地學習着街頭的法則。
現在藍禮都清晰地記得流浪漢體驗生活的第一天,那個晚上,他沒有任何經驗,不知道要到哪裡去睡覺,也不知道應該到哪裡去取暖。夜幕降臨之後,藍禮才真切地知道,紐約的盛夏居然可以如此寒冷,冷到整個人瑟瑟發抖。
最終,他選擇了中央公園,那裡看起來似乎是流浪漢露宿的正確選擇。他找到了一張長椅,和衣而眠,閉上眼睛,試圖召喚睡意,但這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爲沒有洗澡,渾身髒兮兮地躺着,那種黏糊糊、溼噠噠、冰冷冷的感覺讓渾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都不舒服,即使是第一天,但心理作用之下,也還是感覺渾身瘙癢。
而且中央公園的長椅可不是五星級酒店的牀鋪,硬邦邦的木條就不說了,四面通風也還好,重點是時時刻刻都會有人路過,發出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音,危險的信號始終揮之不去,藍禮簡直是輾轉反側,就連眼睛都閉不上。
整個人處於精神高度緊繃的情況,但更糟糕的還在後面,他僅僅只是眯了眯眼,就先是被流浪漢驅逐,因爲他佔了別人的地盤,而後被警/察追逐,跑了大半夜,最後在路邊的長椅找到了一個空位,驚魂未定的情況下,愣愣地等着日出。
坐着坐着,不知不覺就開始打瞌睡,緊接着就被凍醒,看着四周無邊無際的黑暗,重新打起精神來,但隨後身體又開始忽冷忽熱,凍得整個人瑟瑟發抖,偶爾看到路人經過,又必須全神貫注地警惕起來,隱約可以看到街角不斷遊弋的醉鬼們,那些探頭探腦的影子似乎正在尋覓着殺戮的良機。
如此場景,讓人不由想起開膛手傑克的年代。
更糟糕的是,一個下午沒有進食任何東西,胃部開始抗議了,咕嚕嚕地鳴叫着。之前還在擔心着洗澡的問題,但現在看來,溫飽纔是當務之急。
那個晚上,他就這樣坐在長椅上,靜靜地等待着日出。太陽出來的時候,危險的氣息才猶如潮水般退散開來。
但比起布朗克斯來說,之前的狼狽都只能算是灑灑水而已。現在這一刻,藍禮可以從容不迫地蹲在街角,觀察着這裡的一切,這都是街頭摸爬滾打鍛煉出來的。否則,估計那名少女就要直接找上藍禮,讓他品嚐一下什麼叫做潑婦的滋味了。
不僅如此,他也成爲了一名合格的流浪漢。
每天早晨起來之後,他必須找到地方刷牙,中央公園草坪之上的灑水器,還有地鐵站的廁所,這都是不錯的選擇;而後前往救濟站領取食物,不過是一些罐頭、手工三明治或者超市裡即將過期的處理食品,可即使如此,還必須小心謹慎,否則可能被不守秩序的黑人抱團踢出隊伍,或者被餓瘋的流浪漢搶走食物。
晚上總是困難的,大橋之下的流浪漢聚集地是一個好去處,那裡會燃起篝火,而且還有大批的“同伴”,不至於睡到一半就丟了性命,但壞處也是明顯的,在這裡,誰的拳頭大誰就是王者,不是說堅持了“財不露白”的原則就可以活下來的,有時候僅僅只是視線放錯了地方,就可能引起爭執。猶如大自然裡的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想要在這裡生存下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當然,有的人更加狡猾,避開巡警的監督,躺在地鐵站裡或者是中央公園的隱蔽之處,往往可以睡一個安穩覺,甚至還有人直接睡在地鐵裡只要能夠躲開工作人員下班之前的排查就可以了,不僅遮風擋雨,而且還比較溫暖。
最完美的地方就是麥當勞。不過,那是黃金位置,不能太早,客人太多的話,店員必須趕人;不能太遲,位置很快就會被搶光。只要能夠在麥當勞佔據一個位置,那麼這一夜就再美好不過了。
如果僅此而已的話,那街頭求生似乎也不是那麼困難。可是在布朗克斯,這卻僅僅只是基本求生法則,夜幕降臨之後,如何避開/毒/販子做交易的地段,如何避開黑幫處理“私事”的地段,如何避開幫派交界的敏感地段,這纔是最重要的。
因爲,一個不小心,那麼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