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金澄澄的太陽看起來就像是一顆還沒有煮熟的水煮蛋,嫩黃嫩黃的色澤在淺藍色的蒼穹背景之下顯得美味誘/人,一點一點地緩慢往上攀爬,猶如手錶的秒針一般,朝着正午十二點的刻度靠近。
不過,紐約那高聳入雲、參差不齊的天際線就像是天門山的臺階一般,無論怎麼攀爬,無論怎麼前進,始終看不到盡頭,那一大顆水煮蛋爬着爬着就開始累了,氣喘吁吁,灑落下來的陽光也變得有氣無力,轉眼之間就被淹沒在了城市繁華的車水馬龍之中。
曼哈頓下/城區錯落有致、縱橫交錯的巷子,猶如徜徉在平靜海面之上的萬丈巨人,張開雙臂和雙腿,懶洋洋地沐浴在陽光之下,享受着清晨的片刻安寧,耳邊陸陸續續傳來海水裡魚兒蝦兒的玩耍嬉鬧聲,朝氣蓬勃、生機盎然。
安德魯-加菲爾德雙眼充滿好奇地打量着周圍的街道,街道兩側正在撤開來的貨郎攤,上面擺放着各式各樣老上/海時的小玩意兒,梳妝盒、晚宴包、髮簪、撥浪鼓、音樂盒等等,眼花繚亂;旁邊一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正在討價還價,手裡拿着一個紅色的塑膠袋,不願意撒手,裡面裝着一袋青菜還是肉類,看不清楚;破舊斑駁的建築看起來像是貧民窟,但那雕花的紅色廊柱、十字脊式屋頂翹起的屋檐、還有四方格式的玻璃窗戶,卻充滿了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恍惚之間,安德魯就彷彿進入了“神秘博士”的世界,穿梭時空,進入了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宇宙,視線根本忙不過來。
吧唧,腳底下就踩到了一灘水漬,泥濘的污水濺起來,打溼了褲管,腳底下的帆布鞋也溼了一片,這讓安德魯下意識地跳躍起來,試圖避開來,沒有想到落地時又踩到了另外一灘泥巴,黏糊糊的感覺在腳底蔓延開來,着實不舒服。
“安德魯。”前面傳來了招呼聲,阿曼多-阿拉爾孔(ardo-arcon)招了招手,示意安德魯快點跟上。
安德魯也顧不上鞋子了,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視線餘光看到街角的繁忙和喧鬧,一股海腥味撲面而來,那濃烈而刺鼻的味道讓人條件反射地皺起了眉頭,恨不得捏住鼻子,轉身逃跑,簡直堪比生化武器。但安德魯也流露出了好奇,探頭探腦地望了過去,可只來得及瞥到一個畫面碎片,像是露天海鮮市場,他的腳步就拖拽着視線裡的景色變成了一條狹長而陡峭的樓梯。
這是一扇普普通通的小門,門口掛着一個黑色牌匾,上面寫着龍飛鳳舞的字體,安德魯完全看不懂,只能依稀識別出,那是四個字。跟隨着阿曼多的腳步走進小門,拾階而上,來到了二樓,一個寬敞的空間就出現在了視線裡。
右邊是明亮的大窗子,左邊是一整面鏡子,中間散落着一些墊子,除此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靠右邊的位置,有兩個人正在蹲馬步;然後左前方有一個人正在拖地板,冷冷清清,一點都不熱鬧。看起來有點像是芭蕾舞教室,卻又設備不太齊全。
“阿曼多?”安德魯好奇地詢問到,“不是說中國功夫嗎?爲什麼這看起來像是跆拳道教室?”
“武術是武術,跆拳道是跆拳道。這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跆拳道現在更像是體育運動,而沒有實戰意義,根本沒有學習的必要。”阿曼多簡簡單單地介紹到,安德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他是一名私人教練,主要是體能、修型、健身等方面的權威。但與此同時,他也多次前往亞洲學習武術,對此產生濃厚的興趣。不過,武術是需要長年累月的鍛鍊和堅持,任何一點偷懶都不可能達到頂尖,這不是他的主要工作,僅僅只是作爲興趣發展。
對於西方人來說,東方始終是神秘的,他們無法區分東方文化的細節,張冠李戴是常有的事,甚至分辨不出印度和印度尼西亞的區別,也找不到朝鮮和韓國的所在位置。所以,要求他們區分武術和跆拳道,這着實是強人所難。不過,阿曼多卻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安德魯爲了拍攝“超凡蜘蛛俠”,過去五個月時間一直在跟隨着阿曼多學習,除此之外,還學習了滑板、跑酷、蹦牀、籃球、體操等諸多技巧。這一次,阿曼多專程帶着安德魯過來拜訪武術館,就是爲了在接下來兩個月時間裡學習武術。
“讓一讓。”左手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安德魯和阿曼多都嚇了一跳,投去視線,這纔看到那名正在拖地的年輕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靠近了他們,一點腳步聲都沒有,他的手裡拄着長長的拖把,一臉懶散而無奈的表情,“請你們把腳底板放在拖把上,擦乾淨,好嗎?”
話語用詞十分禮貌,但語氣卻拖拖拉拉、無精打采,聽起來一點都不友好。
不過安德魯和阿曼多卻並不在意,連忙走了上前,將腳底擦拭乾淨,安德魯看着自己髒兮兮的帆布鞋,露出了生澀而歉意的笑容,“抱歉。”
年輕人沒有回答,而是直接解釋到,“過來學習武術的,到那裡蹲馬步去;過來找朋友的,門口有等候區;過來諮詢的,一樓門口有海報說明。”說完之後,年輕人就再次低下頭,開始老老實實地拖地起來。
安德魯眨了眨眼睛,顯然沒有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朝着阿曼多投去了視線。
阿曼多也有些慌,他也是經過朋友介紹過來的,不太清楚情況。只是聽說,這間“劉氏武館”是曼哈頓唐人街上的隱藏高手。
論起名聲,唐人街上學習中國武術的武館着實不少,最繁榮的兩家更是門庭若市,武館之內常年都可以保持二、三十人正在學習的狀態;但阿曼多卻知道,那些都只是花架子而已,爲了滿足人們的獵奇心理,又或者說,爲了迎合市場需求,就好像觀光勝地一般,一羣湊熱鬧的。如果想要學習到真東西,不僅需要避開人羣,還需要熟人介紹。
“劉氏武館”聲名不顯,但阿曼多的友人卻讚不絕口,他的原話是“就連一個小徒弟都深藏不露”。
“請問,劉師傅在嗎?”阿曼多試圖溝通一下,直接找到這裡的師傅。
“超凡蜘蛛俠”兩週前已經開拍了,安德魯的時間着實不多,只能每天抽空一點時間過來接受訓練,儘可能滿足劇組的更多要求。所以,阿曼多需要和師傅面對面地進行溝通,看看能不能尋找到更加合適的安排時間。
那位年輕人停了下來,轉過身看了看安德魯和阿曼多,“劉氏武館的第一條規矩,過來學習武術或者拜訪師傅,要麼在旁邊蹲馬步三十分鐘,要麼挑戰武館的一個人,過關之後,我們再坐下來慢慢交談。”
這是什麼規矩?
安德魯只覺得滿頭問號,阿曼多卻是並不奇怪,以前在中國遊歷的時候,更加奇怪的要求都見過。阿曼多轉過頭看向了安德魯,“你覺得呢?”他們今天上午只有三個小時的時間,安德魯下午還需要回去彩排,明天要在綠屏面前拍攝第一場吊威亞的戲份。
安德魯不明所以。按照他以往的性格,他十分願意在旁邊蹲馬步三十分鐘。但今天時間着實太過緊迫了,安德魯仔細想了想,過去五個月時間,他已經接受了各式各樣的訓練,不能說是一個武術高手,卻也已經不是菜鳥了,應付普通的打鬥,應該沒有問題。他有信心。
“請問,挑戰的話,我要和誰對陣呢?”如果是和習武多年的人對決,哪怕是徒弟,安德魯也難免有些遲疑。
中國功夫對於西方人來說,不僅神秘,而且深奧,飛天遁地、無所不能。“臥虎藏龍”之所以能夠在西方世界橫掃千軍,而且至今保持着外語電影在北美的最高票房記錄,就是因爲李/安拍攝出了西方人心目中的武俠世界。
年輕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安德魯一番,撇了撇嘴,“就和那些新進來的業餘愛好者吧。”
如此場面看起來着實有些滑稽,一個拿着拖把的年輕人,看起來就像是清潔工,甚至無法識別對方到底是不是武館的工作人員,亦或者是徒弟,但安德魯和阿曼多卻在他的面前接受指點。
可是年輕人卻顯得怡然自得,轉過身看向了那兩個正在蹲馬步的,想了想,“你,說的就是你,你過來一下。”這沒頭沒腦的話語,卻管用了,其中一個人站了起來,一邊擦着額頭的汗水,一邊走了過來,年輕人轉頭看向了安德魯,“你就和他較量較量吧,他過來兩週時間了,一直都在蹲馬步,四天前開始學打樁,就連基礎都不算。你們兩個對打一下,如果你能夠擊倒他三次,我就請師傅出來。”
擊倒三次?一個僅僅只學習了兩週時間的新手?
安德魯放下心來,強大的信心讓他挺直了腰桿,擡頭挺胸,但下一秒,他就錯愕了,看着眼前之人,瞳孔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滿臉的驚愕簡直無法掩飾,“這……那……”他看了看阿曼多,又看了看年輕人,試圖尋求一個答案,但阿曼多一臉不解,年輕人一臉淡定,只有安德魯一個人陷入了震驚之中。
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對方走到了面前,“上午好,我是藍禮,請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