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妮微微眯起了眼睛,一臉“信任遭受背叛”的質疑表情,意味深長地拖長了尾音,“嗯……?”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剛纔的意思似乎不是這樣的。”
藍禮滿臉無辜地攤開雙手,眼神彷彿在說:我只是試圖澄清誤會。
但面對魯妮始終不相信的眼神,藍禮舉起了雙手,做出了投降的姿態,放棄瞭解釋,而是一臉誠懇地說道,“我的意思是,我現在也沒有在約會。否則,你覺得我爲什麼會連續兩年贏得奧斯卡提名?”
那明亮的眼神,似乎在說:怎麼樣?連續兩年贏得提名,厲害吧?這纔是最好的證明,爲了表演,全心全意地投入,那麼你呢?看吧,我纔是沒有約會的那一個!
簡簡單單的一個眼神,潛臺詞卻一層接着一層,魯妮嘴角的弧度不由自主地就再次上揚,不得不用牙齒咬住了下脣,掩飾自己的笑容,但眼底涌動的笑意卻根本無法說謊。
“事實上,爲了演員事業,我制定了嚴格的’兩天規則’。”藍禮卻沒有偷笑,依舊擺出了一本正經的嚴肅臉,彷彿正在展開學術研究座談會。
“意思就是,我最多和同一個人連續見面兩天。既然我們現在已經相處了兩天,即使我想要再見到你——實際上我們絕對不會,因爲你沒有在約會,我也沒有在約會,但,假設,假設的話,我最快也要後天才能見到你了。”
看着藍禮的認真臉,魯妮那英氣的眉毛也微微靠攏起來,不由自主地跟隨着藍禮的話語陷入了思考,然後搖了搖頭,糾正藍禮的錯誤,“不,不,我們沒有連續見面兩天。我們僅僅碰面了……呃,我不確定,一個小時?九十分鐘?”
“是的,但……”
藍禮試圖繼續解釋,但魯妮的話還沒有說完,“不是因爲我在意,僅僅只是因爲我必須說清楚。”
藍禮也沒有理會魯妮,堅定而專注地說道,“我是說,我們碰面的時候,大概是……十一點四十五?五十?那是昨天,然後現在是今天。午夜之後,日期就翻過了,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再加上午夜之前的一天,我們已經見面了兩天。”
魯妮擡起了下巴,輕輕點了點下巴,表示瞭解,然後又搖了搖頭,“這就是問題所在。我是不會和你約會的,我們之間沒有可能。我拒絕和’時間書呆子’約會。因爲真的太麻煩了。所以……你已經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說完,魯妮還攤開雙手,一臉遺憾扼腕的表情。
藍禮抿了抿嘴角,“‘時間書呆子’,這是一個真實存在的詞彙?”
魯妮認真地點點頭,然後還瞪圓了眼睛,面對着藍禮攤開雙手,“嗒噠!”意思就是:你不就是一個嗎?完美的存在!
藍禮頜首表示了贊同,“這也是說得通的。因爲我是一個頑固的時間書呆子。”
“是,是,看的出來。”魯妮笑盈盈地連連點頭。
藍禮稍稍收斂了嘴角的笑容,擺出了一幅學術鑽研的架勢,“這同樣是我的重點所在。看,我從來都不願意和你約會,因爲我是一個嚴肅的時間書呆子,而你不是。第一次見面是這樣,第二次見面也是這樣,今晚是第三次了。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了,也許我們應該翻過這個話題了,我們不適合彼此。”
順着藍禮的話語,魯妮仔細地想了想:
第一次相遇,特柳賴德,下午的偶遇卻演變成爲了通宵的徹夜長談,日出之前的美好回憶,成爲了兩個人友誼的開始。
第二次見面,西雅圖,午夜時分的碰面,一個詭異的光頭和一條撕破的裙子,兩個人嘻嘻哈哈地聊着奧斯卡、聊着演員工作,她甚至不記得那個晚上是怎麼結束,又是什麼時候結束的了。
今天,這是第三次。
魯妮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兩天規則,我現在明白了!”
明明只是機緣巧合,卻在兩個人的胡編亂造之下,成爲了理所當然。這你來我往之間,視線交流之間,表面上卻依舊要維持波瀾不驚的狀態,憋笑憋得着實辛苦。
“這就是我的意思。”藍禮接着說道,“關於上午、下午的區分,我是無比嚴格的;還有閱讀時間,六十分鐘,睡覺時間,三個小時,諸如此類,細節化到五分鐘之內。不允許任何誤差。”睜眼說瞎話的能力已臻化境,信手拈來。
魯妮沉吟了片刻,“我瞭解,我完全瞭解。等等,我們剛纔討論的結果到底是什麼?我們做出了最後的決定嗎?”
“首先,這不是一個約會;其次,我們也不會約會;最後,下次見面的話,至少要後天了。又或者是,明年?”藍禮簡單明瞭地做出了總結,乾脆利落,條理清晰。
魯妮恍然大悟,認真點頭,“好極了!很高興我們可以達成共識。”然後,魯妮就左右看了看,“呃,那麼現在,我們是不是需要握手一下?就好像那些領導人達成協議一樣?”
“不,不用。你知道,握手太曖/昧了,不適合我們。”藍禮否決了該提案。
魯妮挑了挑眉毛,“有道理。”這一次,她沒有猶豫,站了起來,“我應該離開了。”重新把洗衣液一一擺回了架子上,隨手挑選了其中一個,丟在了自己的推車裡。
“噢,你決定了自己的選擇?”藍禮擡起頭來,看着猶如小巨人一般的魯妮,如此仰視的視角,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感,嘴角不由就微翹了起來,“你怎麼做出決定的?最昂貴的?最便宜的?”
“不,它是紫色的。”魯妮的答案着實出乎意料,以至於藍禮微微張開了嘴巴,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魯妮捕捉到了藍禮眼神裡的“果然如此,女生的喜好都是難以捉摸的,爲什麼會因爲它是紫色的,就選擇了呢”,她也認真點點頭解釋到,“我是一個非常嚴肅的’顏色書呆子’,你知道,比如說,你今晚穿着的海軍藍,我覺得非常適合你,當然,不是說我對你有什麼好感之類的……”
“是的,我相信,關於這一點,我們已經揭過了,可以不用再解釋了。”藍禮連連點頭,表示明白。
魯妮沉吟着點頭表示附和,“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我是一個無比頑固的顏色書呆子,所以,小心。也許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可能會因爲你衣服的顏色而選擇拒絕和你交談。提前警告一下。”
藍禮擡起了右手,做了一個敬禮的動作,表示遵命。
那乖巧而溫順的模樣,卻又帶着戲謔和調侃的意味,着實讓人忍俊不禁。這一次,魯妮沒有忍住,笑容在嘴角邊輕溢了出來,她連忙低下頭,掩飾了自己爆笑的衝動,整理了表情之後,再次擡起頭來,一臉冰山女神般的神情說道,“那麼,下一次再見了。”
說完,魯妮酷酷地甩了甩清爽的短髮,壓了壓自己的鴨舌帽,轉過身推着推車離開了,但走出了幾步之後,猛然轉過身,然後就看到藍禮依舊擡起下巴,注視着自己,兩個人的視線不經意間就碰撞在了一起,這讓魯妮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咳咳”。
緊接着,魯妮繼續說道,“先驅村莊的地址可以發送郵件給我嗎?也許有時間,我可以去哪裡消遣消遣。”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不是爲了和你相遇。”
原本還沒有什麼,附加解釋了一句之後,怎麼都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魯妮不由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交鋒對峙到了最後,她居然破功了!真是的!
藍禮卻假裝沒有聽見,“沒有問題。”
可是,眼底微閃的笑意卻讓魯妮的臉頰不由微微發燙,再次清了清嗓子,“謝謝。還有,我相信海瑟會沒事的。她就是堂吉訶德。”這一次,魯妮沒有再停留,也沒有再補充,轉過身,推着推車離開了過道。
魯妮的身影消失在了過道盡頭,僅僅一會之後,車軲轆快速滑動的聲音再次響起來,即使沒有親眼看到,腦海裡也可以描繪出畫面:魯妮再次快速衝刺起來,猶如小飛俠一般,享受着飛翔的快/感。
笑容,爬上了藍禮的嘴角;雜亂,在眼底漸漸平復。垂下眼簾,嘴角的弧度卻放鬆而愜意地勾勒起來,眉宇之間的煩躁和紛亂緩緩地、緩緩地沉澱下來。
這是無比漫長的一天,先是演唱會,而後是西奈山醫院;這是無比漫長的一週,離開柏林之後,整個世界就在瘋狂地旋轉起來。但現在,海瑟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現在似乎總算可以放慢腳步,好好休息休息了。
再次低下頭,翻開了手中的書籍,藍禮靜靜地閱讀起來,享受着片刻的安寧,只有自己和書籍展開交流的時間。
藍禮沒有立刻離開,在超市停留到了凌晨三點左右,然後這才收拾起自己的物品,禮貌地和超市工作人員打過招呼,朝着公寓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回到家之後,藍禮就立刻進入了夢鄉。這個夜晚,所有一切紛紛擾擾都沉澱了下來,睡眠如此安穩、如此深沉,他甚至沒有做夢,一覺到天明,渾身放鬆之後,整個人似乎沉睡着醒不過來,即使天崩地裂也不知曉。
一直到門口傳來了真正“天崩地裂”的聲響,那砰砰砰的敲門聲,聽起來就像是世界末日般。藍禮可以聽到那些聲響,可是整個人卻昏昏沉沉地醒不過來,似乎意識清醒了,身體卻根本不聽使喚,猶如……魂魄出竅一般。整個人深深地、沉沉地陷入了一個混沌的邊界裡。
然後,敲門聲終於停了下來,僅僅安靜了一小會,一股夾雜着寒氣的龍捲風就衝了進來,“藍禮,醒醒!藍禮,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