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弼點點頭, 猶豫地張了張嘴,見葉嫵低頭思索,露出皓白的脖頸, 不由移開目光, 道:“剝皮時爲何用丹砂?”話一出口, 章弼愣了愣, 忙道:“鄉君, 我並無打探案情之意,鄉君可不必回答我,是我唐突了。”
葉嫵抿脣一笑, 章弼慌張地直接稱了“我”,其實這種手法也不是什麼秘密, 葉嫵道:“告訴章大人也無妨。若我沒有猜錯, 兇手先將鍾淼埋進土中, 而後再鍾淼頭上劃一個‘十’字形的傷口,沿着頭上的傷口將融成流體的丹砂倒進鍾淼的傷口中, 丹砂會順着皮下一直流過鍾淼的全身,鍾淼整個人便會蛻皮一般從土中出來,而鍾淼的人皮,則留在土中。”
章弼瞠目結舌地聽着葉嫵的描述,不由地打了個冷戰, 吶吶道:“若是鍾淼尚未死去, 這種喪盡天良的做法會讓她生不如死。”
葉嫵吐出一口氣, 道:“剝皮時鐘淼應該尚未死去, 但是昏迷的可能性居大。”葉嫵看向章弼, 想了想,終是開口道:“章大人可知年貴妃?”
章弼臉色微變, 道:“下官怎會知曉後宮之事?”
葉嫵眼睛微眯看向章弼,章弼只是淺笑看着葉嫵,細看之下,葉嫵眉眼中的靈動光芒在端莊中更添一絲生氣,好似杳杳湖面的微風,嫺靜中帶着顧盼的美。與那人其實又不相似。
章弼不由地笑了笑,夏侯玄選的人怎麼可能會是庸凡之人,即使是有點點相似又如何,誰不是兩隻眼睛一張嘴。
“她已經仙去了?”葉嫵忽然開口道。
“不盡然,她……”章弼有些懊惱地別過頭,將壓在舌下的幾個字吐了出來,“她可能還活着。”
葉嫵挑了挑眉,洗耳恭聽模樣。
章弼摸了摸鼻子,道:“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我還沒入朝堂,着實不清楚,加之此時乃宮闈秘聞,我一個外官不宜置噲,鄉君的身份還可以一探,下官着實不宜。鄉君有何問題何不去問王爺?”章弼咧嘴一笑,將球乾脆利落地踢給夏侯玄,“想必王爺很樂意爲鄉君效勞。”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傳了出來,一名小廝有些急喘地站在書房門口,看向書房內分別落座兩側的二人,他家大人竟然沒有坐在主位,難道坐在他家大人對面的就是睿鄉君?
“見到鄉君還不行禮?”章弼見到小廝一臉怔愣地看着書房內,有些不虞道。他爲了避嫌才大開着書房門,可不是爲了讓小廝肆意打量的。
“見,見過鄉君!”小廝嚇得回神,忙跪下道:“鄉君,大人,外面刑部尹侍郎與林侍郎的夫人在外求見,說是要找睿鄉君。”
“將兩位夫人請進來吧。”章弼起身道。
章弼話音還沒落,一道有些尖利的聲音破空而來,“睿鄉君,我家湘雲在哪裡?”一道豔紅色的高挑身影轉到了書房前,頭上髮髻微散,寒冬臘月裡鬢角微微出了一層細汗,正是尹夫人。
尹夫人身側一位身材嬌小的夫人緊緊地拉着尹夫人的手,口上微微嬌~喘着,擡手順了順胸口的氣息,道:“尹夫人,葉府的丫鬟不是說了嗎,琳兒和湘雲未到晌午就離開了,咱們是過來求鄉君幫忙的,你不要這樣!”
尹夫人甩開林夫人的手,有些埋怨道:“我家湘雲就是去看望鄉君,現在還沒有回家!今天早晨說好晌午就回家,現在連個音信都沒有。我能不急嗎?”
“二位夫人,發生什麼事情了?尹小姐和林小姐沒有回家?”葉嫵有些詫異地問道。尹湘雲和林琳很早就告辭了,她們哪裡去了?
林夫人上前一步搶在尹夫人開口前,道:“鄉君,我家林琳與尹夫人家的湘雲出門的時候說是去一趟鄉君那裡晌午就回,也沒帶幾個人出去,現在人不知所蹤。她們走之前有沒有跟鄉君說要去哪裡?”
葉嫵緩緩地搖了搖頭,擡頭看向門外的天色,冬天本來天黑得就早,天際已經可以看到長庚星,葉嫵心裡一沉,道:“事不宜遲,快些帶人去尋找。”
葉嫵轉頭看向章弼,不待葉嫵說話,章弼已經走出書房,開始吩咐下面的人準備出去找人。
…………
月上柳梢頭,晚風呼嘯過,打得人臉上生疼,街上偶有行人裹着披風匆匆而過,樹影在月色中扭曲成魑魅模樣,偶有寒鴉被舉着火把的人驚起。
“灰律律~”
一輛花哨的馬車停在葉嫵跟前,棗紅色的駿馬高高地擡起前蹄,落下踏起塵土翩飛。上好的烏木上雕着亂七八糟的圖騰狀的花紋,頂蓋上四角垂下珠串,散發着淡淡的檀香。一雙修長的大手打開簾子,馬車內香氣衝了出來,濃烈的香氣讓葉嫵不由蹙了蹙眉頭。
巴依樂克披散着烏髮從馬車內探出身子,上身隨意披着一件袍子,脖頸處還帶着點點的吻痕,看到葉嫵眼神亮了亮,道:“小王與鄉君還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葉嫵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避開巴依樂克身上的濃重香氣,微微笑着道:“王子好情調,本鄉君就不打攪王子了。”
巴依樂克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葉嫵的手腕,纖細的手腕卻骨節分明,還帶着閨中女子獨有的柔軟,巴依樂克不由想要摩挲幾下,礙着葉嫵對他的態度,巴依樂克忍了忍,小不忍則亂大謀,若是因此讓鄉君厭惡就得不償失了。
葉嫵銳利的眼神看向巴依樂克握着的手腕,巴依樂克忙鬆開,訕笑道:“唐突了鄉君,小王這不是心急嗎,望鄉君海涵。鄉君可是在尋人?”
葉嫵眼光在巴依樂克臉上巡視一圈,不可不說,這位王子還真是敏銳。馬車中一隻葇夷伸了出來,大紅色的指甲輕輕劃過巴依樂克的胸膛,輕輕打轉着向下移動,巴依樂克一把抓住亂動的手,毫不憐香惜玉的一扯一推。只聽馬車中一道壓低聲音的驚呼和一道重重的碰撞聲傳來。
巴依樂克攏好衣衫,跳下馬車,看着葉嫵道:“鄉君,小王這裡有條線索,不知鄉君想不想聽?”
葉嫵擡眼看着巴依樂克的眼睛,有些近的距離讓巴依樂克聞到葉嫵身上的香氣,不是馬車內刻意點上的薰香,而是少女身上的體香,巴依樂克深深一嗅,帶着冷香的味道讓他更加着迷。
葉嫵面色冷了冷,後撤一步,嘴角揚起一抹冷笑,道:“王子想要什麼?”
巴依樂克饒有興味地撓了撓下巴,道:“與佳人一同用餐。時間地點都可以由鄉君來定。”
葉嫵定定了看了巴依樂克一瞬,點頭道:“好。”
巴依樂克心中一蕩,伸手想要拉住葉嫵的手臂,旁邊一隻修長的手斜插進來,將葉嫵圈離巴依樂克的手臂範圍,夏侯玄攬着葉嫵,笑道:“王子這是剛解決完那事兒?鄉君可是有潔癖。”
葉嫵笑眼看向夏侯玄,夏侯玄身上涼涼的氣息混合着乾淨的青草味,葉嫵放鬆了身子輕靠在夏侯玄身上。若說潔癖,他夏侯玄纔是真的有潔癖,她只是不喜歡那種濃烈的香氣而已。葉嫵並沒有反駁夏侯玄,擡頭看向夏侯玄,問道:“你怎麼來了?”
夏侯玄揉了揉葉嫵的秀髮,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也不跟我報個信兒,章弼派人跟我說得。”
葉嫵把夏侯玄的手從頭上扒拉下來,夏侯玄任由她拿下他的手,反手牽住了葉嫵的手,葉嫵的手乾燥而微涼,夏侯玄略略收緊,道:“手這麼涼,又沒有帶手爐出來。”
葉嫵抿了一下嘴脣,道:“出來得急,沒顧上。”言罷,擡眼看向了巴依樂克,道:“王子,您的條件我也答應了,不知何時帶我去找線索?”
巴依樂克斜楞着身子從馬車上拽下一件披風,車內女子嚶嚀一聲,巴掌大的小臉從車裡探出頭,被風吹得眯了眯眼睛,軟着身子道:“王子,您要去哪裡?”
巴依樂克利目淡淡地朝着海迪耶一掃,海迪耶咬了咬脣把頭縮回車中。車裡還蔓延着催情的薰香,混着巴依樂克留下的味道,海迪耶身子顫了顫,擡手拿起一杯茶澆熄了薰香,雙手狠狠捏着茶盞,眼中怨毒深重。箭在弦上,王子都可以抽身離去,就因爲聽到了睿鄉君的聲音!
不同於京城其他的巷子,芙蓉巷中燈火輝煌,門庭若市。芙蓉巷,聽起來似乎是一條普通的巷子,實則是銷金窟。每天這裡都在上演着一夜暴富萬貫與一朝一貧如洗。而在芙蓉巷最裡面,是京城最大的賭場——“白璧賭場”。
巴依樂克戲謔地看了一眼葉嫵,略有些驚訝地發現,葉嫵面不改色地跟在他身後踏入芙蓉巷。巴依樂克不由一笑,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葉嫵不是尋常女子,葉嫵站在芙蓉巷的入口處,明亮的燈光在她腳下,而她的面容掩在闌珊燈火中,似獵豹眈眈望着獵物。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巴依樂克呆呆地看着葉嫵,葉嫵向前一步,踏進了燈火中,身側伴着如玉的夏侯玄。巴依樂克第一次有些嫉妒夏侯玄。
“王子,線索在哪裡?”葉嫵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