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喜聽聞此言，眉關一皺，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果然來了……
這個點，自己這邊是沒法兒辯駁的。甭管大雄之前做了多少好事，救了多少條人命，那都是“過去式”，是已經發生過的既定事實……這最多隻能說明大雄“過去”是個怎麼樣的人，而無法當做證據證明他現在仍然保持着這樣的品行。作爲天仙，尹喜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例子了——凡間就像一個五顏六色的大染缸，就連成了仙的人都無法完全杜絕其影響，會被其種種聲色之慾所累。每時每刻，都會有修行不到火候的天仙受到來自外界的影響，從而墮落成魔……這個過程被業內人士稱作“墮轉”。
神仙尚且如此，何況凡人？
再仔細想想，這一點肯定是會被揪出來大做文章的……能混到文明領袖這個級別的不會有庸手。里昂和莉蕾已經在這場口水戰中站定立場，如果把他倆稱作“保雄派”，那麼接下來，應該就是“討雄派”的發言時間。
可是，直到現在，林賽·加西亞都沒有正面表達過他自己的立場……這一點讓尹喜覺得有些棘手。這個男人的城府似乎比自己預料得還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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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太空橋鎖死在原地的大雄怔怔地望着高坐在審判臺上的利露露，此刻，二人之間間隔將近十米的水平差，可大雄卻感覺像隔了一整個亞馬遜海溝的距離。記憶中長髮飄飄的女孩和眼前這位身着戎裝、頭戴軍帽的女皇陛下真的是同一個人嗎？她那雙湛藍色的瞳孔中有很多沉澱下來的東西……如利刃一般刺出，剔掉大雄的神經、骨髓和血肉，再遊刃有餘地剖入他的內心深處，將那些混合着陰暗和卑劣的想法盡數看穿。
麥加託比亞的歷史已經被修改過一次了，不出意外的話，現在這個國家應該是和平的、民主的、自由的。大雄無論如何都弄不明白，在這樣一個天堂般快樂的國家，爲何還會存在着利露露這樣鋒銳無比的眼神？
“那麼，接下來，請允許我就‘現在’的一些狀況對目標人物發問。”說完這句話，利露露很有派頭地環視了一圈四周——其實她這麼問只是出於禮節，元老發言根本就不需要別人來“允許”，“野比大雄先生，按照里昂議長和莉蕾殿下的論點來看，即便是你製造出這些具有相當殺傷力的太空戰鬥武器，也不會用於主動擴張或是侵略他人……換言之，這支軍隊誕生的目的僅僅是爲了自衛？”
“我很感謝這二位的陳述，但……不完全正確。”大雄淡淡地說道。
“哦？還請補充說明一下你的動機。”
與此同時，站在圓臺上的樹發動了強心電感應，開始藉助翡翠基因共振往大雄腦海裡發送信息串。這些文字就淡淡地浮現在大雄的視野之中，他需要做的，僅僅是把它們以一個適中的速度念出來。
“……之前我也說過了，在此前，我只是知道有‘宇聯’這麼個組織，對你們的具體信息沒有更加深刻的瞭解。我無法確定你們究竟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不知道你們的轄區、領地、武力級別，甚至連你們由什麼組成都不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我能做的就只有先行發展自身的力量，以求早日獲得和你們平等對話的資本。一旦我有了那種資本，就可以冒險和你們進行一次交流……萬一你們是善意的，我們溝通溝通，聯合成一個更大的善意文明；萬一你們是惡意的，那大不了開戰，我也有了充分的戰鬥物資準備。”
樹的回答也挺縝密，顯然是早就想好的……這麼一來，既解釋了自己武裝力量的來頭，又向宇聯隱晦地表示了“我可以跟你們混”這樣的念頭，可謂是一舉兩得。
然而……利露露還沒來得及正面回答他，就聽到了來自側邊位的一聲輕笑。
林賽·加西亞又一次對大雄笑眯眯地說道，“‘充分的戰鬥準備物資’……大雄，先不說你對‘充分’的理解究竟是什麼。你連我們的具體規模都不知道，又如何確定自己的準備真的充分呢？”
“……”大雄白了他一眼，稍事停留，便再度看到了樹傳到腦海裡的文字，一字一句地照着讀道，“我不知道是否充分，此處的‘充分’，所指的僅僅是‘在我的意識中覺得萬無一失’而已。原本，我給自己的基地制定了三十年之內的發展計劃，每一步的進程都不一樣……等到了相應的步驟，我這邊的兵力增殖數量超過限定時，無論如何都會和你們進行一場談判。至於我們是合作共贏還是當場開戰……視談判的結果而定。”
“說了那麼多，你無非是想證明一點……”利露露冷聲笑道，“你製造出這樣一隻虎狼之師是爲了以防萬一。萬一宇聯是惡意的文明，你就向我們宣戰；萬一我們是善意的，你就帶着兵力加入我們。我總結的有問題嗎？”
“非常正確。”
“好，那麼，野比大雄先生……請回答我的下一個問題。”利露露做了個手勢，三維屏幕中的投影忽地一變，變到了大雄兵器藍圖冊的最後一頁——上面赫然用地球文字公公正正地畫着一幅規模浩大的圖紙。
《平行宇宙電子通道計劃》。
看到這幾個黑白分明的大字，圓環臺上的樹大吃一驚，神色也一下子變得滿是陰霾。
大雄本能地預感到，自己多半是踩到地雷了……
“這項技術是在你的藍圖冊中被找到的，就順序來說，它被排在最後一項。經過宇聯安理會特研技術部專業堅定，證明該項平行通道技術在你手中已經趨於大成，所有理論體系都很完備，技術細節大多都克服了，剩下的就只是一些材料強度問題……但以我們對你的調查瞭解，解決它們只是時間問題而已。換言之，現在的你，具備了所有制造平行宇宙電子通道的能力，是嗎？”
……
事實都被她知道了，估計再說謊也沒什麼好處，大雄只好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沒錯。”
“好，請問……野比大雄先生，這項技術，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這……很重要嗎？爲什麼你要單獨問這一項？”大雄並不想將雨飛燕的存在暴露給宇聯高層，故而企圖拐彎抹角地扯開話題，“地球的科技還相當原始，按理說，那本藍圖冊上的其餘武器也已經大大超出了可研究的範圍不是嗎？像是重離子引擎、星間長城計劃之類的……”
“哈哈……你很敏銳呢。”林賽·加西亞不緊不慢地笑道，“大雄，是這樣的：在‘一段時間’之前，有一個叫卡爾根的星球被混沌勢力矇蔽了雙眼，全盤接受了他們帶來的新技術，其中有一項就是這個‘平行宇宙電子通道’。然而，他們對能源的汲取沒有節制、沒有規劃……很快就造成了平行宇宙間的‘模組不兼容’現象，並最終引發區域性創世大爆炸，整片星區炸成類星體。說實話吧，大雄……正是因爲你的藍圖冊上有這項技術，纔會被我們定性爲混沌分子的。”
“在卡爾根慘案之後，宇聯全面禁止平行宇宙電子通道技術的相關研究，從技術到理論層次全部封禁了，只能說研究它的條件還沒有成熟。”利露露接着說道，此時，她的語氣莫名高昂起來，像一隻鎖定了目標的奔狼，“換言之……現在你不可能從任何官方或者非官方的商業渠道上得到這項技術，它已經被全面禁止了。一旦任何文明被發現私自研究，其罪名等同於‘叛變混沌’，這在宇聯治下是一個相當嚴重的罪行！
……除非，你能想辦法直接從混沌勢力手中搞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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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聽完，大雄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下子可好，真是有理也說不清了，當初哪裡能料到這項技術原來是個燙手山芋……
怎麼說呢？
說是自己利用未來道具進一步研究，然後得出來的？
自己對【天才技術頭盔】提出了“想要無盡能源”這一要求，然後它就自行設計出這麼個玩意兒？
大雄很快就否定了這個說法，因爲它根本派不上用場……這會兒，利露露似乎已經認定自己是混沌分子了，只差一個可以安上的罪名而已。聽她的意思，電子通道最後似乎會引發什麼現象級的災難，使得孕育文明的母星在爆炸中湮滅成一縷灰……若真是如此，那麼自己就是“謀殺文明未遂”，判個死刑什麼的還不是手到擒來……
“野比先生，審判會議是沒有時間限制的，你可以慢慢想，沒有人會來催你……但，在你考慮說辭的時候，還請容我提醒一句。”利露露的聲音帶着一股薄荷般的冷氣，但仔細聽，便能聽出其中有抹淡淡的興奮，“在這間大廳中，裝着至少八種不同的情感測試裝置，確保對各個種族的生命體都能奏效。或許經過特殊訓練的你可以輕鬆騙過地球上的測謊儀，但……如果你想在這裡故技重施，那就是浪費時間了。
請務必想好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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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了……”樹在大雄的心聲中無奈地說道，“先照實回答吧。審判所的測謊設施靈敏度都很高，要是在這裡被測出謊言……就直接出局了。”
“我從主神手中得到了這份技術。”大雄面不改色地朗聲說道，實則已是在心中暗暗博弈了不知多少個回合，“這是我用‘點數’兌換來的，中間並未經過你所提到的那個‘混沌勢力’。”
……
誰知，當這個答案出口時，樹的臉色竟然又是一變，變得比剛纔還要難看。
大雄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
果不其然，利露露的嘴角輕輕揚起，露出一個捕食者一般的笑容。這一次，她側過身，對着周邊的幾位元老——尤其是坐在最遠處的里昂議長說道，“很好……目標人物已經親口承認了，他是‘主神’的部下，也就是一名輪迴者。而他口中的主神形象……經過心靈偵測，呈現出來的畫面和一個宇聯正在深度接觸的對象完全吻合——那便是‘虛無皇帝’！各位元老，請容許我再重申一遍……是那個虛無皇帝！”
“那又如何呢？”尹喜有些無奈地接道，“大雄是虛無皇帝麾下的輪迴者……這一點，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你這會兒提起它又能說明什麼呢？”
“至少我們現在明白，他並非是受到強迫、精神洗腦或者控制。成爲輪迴者，完完全全是大雄自身的選擇。”利露露微笑着說道，但她的微笑像極了劊子手行刑之前的表情，充滿了對被斬首之人的憐憫之意，“我想，諸位還沒有忘記吧？上一次宇聯選擇和輪迴者正面接觸，最後得到了什麼結果呢？”
“我們要讓柏洛斯之痛重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