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夥伴們熾熱的眼神僵持許久,大雄終於還是敗下陣來,有些頹然地揮了揮手,示意自己認輸了。見此,靜香方纔露出滿意的笑容,重新坐回沙發上,靜候大雄把這次“遠行”的經歷複述一遍。
其實她說的沒錯……不出意外,大雄確實是想把這四個夥伴保護起來,不讓他們接觸任何有可能致命的危險項目,最多就是涉及到某些重要談判、而自己又剛好分身乏術時,會派他們去進行商談。至於那些髒活、累活,甚至以後還有很多不能見光、雙手沾血的選擇全都是他自己擔着,一點風聲都不會透露。因爲在大雄的計劃中,根本沒有給他的四個夥伴預留任何與“危險”有關的事物,他就像母雞保護小雞一樣無微不至地保護他們,把淒厲的風雨全都攔在巢外。
但他搞錯了一點,這四個人並非是需要保護的小雞,相反,他們全都是鷹。在風雨中展開翅膀,能用自己的身體剪開風雷,孕育着改變世界的力量。如果一昧保護,不讓他們自己面對危險、自己處理事務,那麼他們一輩子都無法學會飛翔,只能在大雄的庇護之下蹣跚學步。
他們……充分尊重了自己的選擇。
自己也應該這麼做。
……
“諸位,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是這個宇宙中一樁不爲人知的密謀。其牽扯人數、波及範圍,以及意義本身都和廣大,可以說,一旦啓動,將會給已知宇宙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甚至可能改變之前所定義的一切概念。總而言之,這是個不可爲外人道的秘密。”大雄凝視着每一個人的臉,用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如此說道,每一個字他都說的很慢、很認真,“宇宙中有很多強大的心靈術士,而諸位現在的心靈完全不設防。一旦有人將觸手深入你們的內心世界,今天的談話很有可能會被窺測到,這將對‘大業’產生非常嚴重的影響。身爲大業的唯一執行人,我不得不謹慎一些,並對此負責。”
“因此,談話結束之後,雨飛燕會給諸位的大腦安上一層‘保險’。簡單來說,就是利用元光體在你們的世界設置出隱蔽空間,將今天這段談話的內容加密,爲了保密,我會採用最高等級。而最高級別的精神加密可能會對諸位的精神狀態造成一定影響,今後的日子裡,就連你們本人回憶起今天的談話都很困難,甚至會引發一定程度上的眩暈和頭痛……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萬無一失。即便再高明的心靈術士也無法閱讀到這段記憶。”
“即便是這樣,你們也堅持要聽嗎?”
聽他說的那麼嚴重,幾個人反倒是面面相覷,稍顯意外。
畢竟在他們眼中,成年後的大雄幾乎就是“無所不能”這四個字的象徵,又能打、又能抗,雖然智商沒有明顯提升但心機卻深沉了不少。當初,他一下子就變出這麼一座領先人類科技不知多少年的基地,隨手掏出一張七千億日元的黑 卡,振臂一呼,就將五個不同的種族擰成了一股勢力,而且還會定期出行去別的宇宙裡拯救世界……當真是春風得意、手眼通天。
可說出這段話時,大雄的音量不知爲何放輕了,好像是怕被什麼人竊 聽到似的。夥伴們從未見過他在人前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不由地感嘆,原來就連那麼厲害的野比大雄,也會有做不到的事情。
胖虎堅定地點點頭。
“我們不能總是躲在你背後。”他的嗓音仍舊粗糙且厚重,像一塊沉重的磨刀石,又像被拋入深海之中的錨,“說出來吧。”
於是,大雄開始了他的敘述。
他省略了上一次冒險的經歷,想來,在自己失蹤的這段日子裡,雨飛燕肯定已經把三維錄像反覆放給他們看過了。只從莫名其妙來到天罡湖開始說,自己的能力是如何被封禁,渾身上下只剩下一套蝙蝠戰衣可以用。被糾察隊打昏,帶去島主那裡,藉着又莫名其妙獲得特赦,在她的帶領下體會當地人的生活,無量海邊進行的儀式,“啞巴”少女,演唱會,針木林裡狼狽的逃亡,然後又是如何回心轉意,改變方向往回衝。
最後,在天罡湖的另一側,他遇見了林賽·加西亞和刑帝。
之後就是有關大業的所有細節了。
考慮到自己的夥伴們還沒有踏入宇聯的圈子,對宇宙中那曠日持久的戰爭也不熟悉,大雄不得不騰出半個小時來單獨給他們補習宇聯通史。從前往後講,什麼五新神、混沌十二帝,還有隨後爆發的那場大戰……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他講的很慢,也很仔細,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生怕夥伴們無法理解宇聯內部錯綜複雜的背景糾葛。好在小夫他們打小就是和大雄一起長起來的,也都見過大世面,一遍聽下來竟然完全沒問題。出木衫雖然沒有那麼寬的眼界,但架不住人家知識淵博,推理能力也強的一塌糊塗,硬是靠着想象和推理把很多東西補全了……
花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有關大業的一切敘述方纔落下帷幕。原本空無一物的桌面上多了五杯果汁飲料,還有幾疊精緻的小點心——這都是雨飛燕默默續上的。於是衆人就一邊聽一邊吃,儼然是將這裡當成了某個小型茶話會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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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熱淚從出木衫的眼角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
“小衫,你怎麼了?”胖虎是個特別“粗糙”的人,自然無法理解他爲什麼會突然哭出來,“大雄他……他的選擇,我覺得沒什麼問題啊。”
“嗯,剛田君,我知道……沒有問題,野比君是對的……”英俊的少年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調整自己複雜的心緒,“我只是覺得很……很感動,自己竟然能參與到這麼大的事情裡,竟然能有機會拯救這麼多可能會喪生在戰火裡的生命,調停一場持續了3億年之久的戰爭。只要想一想,就覺得很激動……天哪,如此偉大的事業竟然讓我們碰到了,我發自內心地爲野比君高興……”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着,顯出心緒之中跌宕起伏。
出木衫英才,一個永遠不使用暴力的溫潤君子。
他的性格中存在着相當聖潔的一部分,這一點,大雄從一開始就知道了。站在小衫面前,大雄偶爾也會感到自慚形穢,因爲這個男人幾乎是完美的……從性格到智慧,從體能到天賦,沒有一項比自己差。他爲能夠拯救生命而感到雀躍,這份對生命的熱愛與崇敬是無法假裝的,只要方向走對,出木衫在未來的成就不會小於自己。
考慮到這一點,大雄一直都非常看好他。
大業什麼的……危險係數實在太高了,這其中不知要觸犯多少人的利益,結下多少仇家。萬一自己有什麼三長兩短,基地這裡必須要有一個接班人代替自己,把這件有意義的事一直做下去。
那個人到底該是小夫還是出木衫……大雄一直搖擺不定。
按理性選,他應該選小夫;可是按照本性,他又想選出木衫。
正當他的內心糾結時,小夫卻突然開口了。
“說起來,這個大業中最艱難的一個環節,莫過於讓他們主動把‘戰爭’停止吧。”他下意識擺出了上位者研究事情時的姿態,雙手交疊、拖住下巴,眼神犀利得像是要刺出劍來,“小衫覺得這是在拯救他們,拯救無數即將傾覆於戰火中的生命,是一件非常偉大的事……但搞不好,人家根本就不想要我們去拯救,反而會把我們視作敵人呢。”
出木衫也不是泛泛之輩,在閒暇的時間中,他也研究過關於世界政治形勢的一些案例和書籍。好在地球上別的不多,國與國的衝突簡直是屢見不鮮,每天都有新鮮教材出爐,從中挑幾個出來並不困難。對於“戰爭”二字的定義,它究竟是正義的還是邪惡的,得分情況,絕不能一概而論。
他怔了一下,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就反應過來了,雖然不甘心,卻也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心靈通透的靜香似乎比他更早察覺到這件事,沒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
唯有胖虎見同伴們忽然就消沉下來,不明所以,急忙問道,“你們幹嘛都這種表情,不是好事兒嗎?調停戰爭,阻止無辜的生命死於戰火,多偉大的功績啊。要是大業真的成功了,我們就算是拯救了數萬億的生命,這種功績原地成佛都綽綽有餘了。”
“不是那麼簡單的,胖虎,因爲慣性。”出木衫苦笑着解釋道,“很多時候,民衆並不一定排斥戰爭,開戰同樣也是一種民衆的呼聲和要求。亦或者,開戰的風氣就像熱浪一般席捲世界,這種情況下講和就相當於是忤逆了民衆的需求,這樣的統治者會被憤怒的民衆拽下來,然後他們自行推舉另一個願意開戰的人上位。這樣的例子在地球上並不少見,據我所知,我們國家之前也是這樣開啓了二戰。”
“人民憤怒的呼聲……嗎?”胖虎仔細琢磨了一下,不禁奇道,“打了3億年,他們的憤怒竟然還沒有消退,人口竟然還沒有打光,真是厲害。”
“一開始的年頭裡,兩方都在絕對混沌和絕對秩序的‘監督’之下開戰,根本沒有‘和談’這個可能,也無法停戰。”大雄解釋道,“打着打着,仇怨結下,既然無法停戰那麼就往死裡打。於是仇恨越來越多,戰爭的規模越來越大,被牽扯進來站隊的文明也逐年上漲。這期間當然會有文明毀於大戰,但是無所謂,因爲新的力量會源源不斷地填充進來,成爲一枚枚兩方勢力角逐的棋子。”
“總而言之,大業,已經開始了。”
說完這句總結性的話,大雄站起來,用手扶住桌面,堅定地說道,“如果我想做好應對準備,就必須要在宇聯中攬下更多的權力;而如果我想攬下更多權力,就必須做出更多貢獻。現階段,我唯一能提供給宇聯的,便只有和‘虛無皇帝’相關的信息。”
“換句話說,下一次的穿越之行,或許會成爲大業起始的一個關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