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對一個現代人來說不是一件希奇事,一個人從出生那天算起,滿兩歲就要進幼兒園學習最基本的文化知識。然後是九年制義務教育,做爲一個普通公民,你就算不想,也要被法律逼着去讀書。沒有大學文憑,體面的工作基本與你無緣。
但這裡是明朝,充斥着大量文盲的古代。即便是在繁榮富強的正得年間,有着一億人口的中國,識字率也不過百分之一。就拿孫淡所在的鄒平縣來說,整個鄒平共有三萬人口,是山東有名的上縣。可掰着指點計算一下,能看書識字的也不過三四百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三四百人就是整個鄒平的精英階層。
說起文化程度,自己好歹也是個大學生,在滿目文盲的明朝,絕對是人尖子。
在先前,看到家裡窮成這樣,孫淡也不是沒想過自己將要幹些什麼。人總是要活下去的,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境,切不可怨天尤人,頹喪潦倒。
連穿越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自己都遇到了,還有什麼可以把他打倒呢?
他也不是沒想過將來要做什麼,本來,經商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所謂,無商不富。只要有錢,就能讓自己的人生得到徹底的改變。
可這裡有兩個問題。一,他沒從商經驗。說起來,他的人生軌跡非常簡單,從小就在學校唸書,等大學畢業以後,也沒參加工作,直接考上了公務員。然後,進機關,做了一個普通的辦事員。商場的爾虞我詐孫淡無從想象,也沒見識過。現在若想從頭學習經商,只怕要賠得當褲子。第二,他沒有本錢,家裡已經窮得喝野菜稀飯了,就算是孫淡有心在街上擺個地攤,只怕連進貨的錢都拿不出來。
而且,古代商人地位不高。所謂士農工商,商排在四民之末,就算你再富可敵國,一個小小的縣令就能找個藉口將你抄家滅族。
在封建社會,經商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再說,好不容易穿越到明朝,如果僅僅滿足於做一個富家翁,賺他滿倉白銀,娶他十七八個老婆,生一大堆孩子,然後胖得走一步喘三喘。這樣的人生未免太無趣了些,也不符合孫淡的人生目標。
那麼,只有一條路最對孫淡的胃口---做官。
孫淡本就是一個公務員,在單位混得雖慘,可也是見識過領導們的威嚴的。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只有見識過權力的妙處,才知道那裡的風景是如此的美好。
明朝的政府結構很簡單,整個中國也不過一千多個縣。也就是說,只有一千多個人可以做到縣官一級。就拿鄒平縣來說,一個知縣雖然不過是一個七品小官,但在四萬百姓眼中,卻代表着朝廷,是高高在上的老爺。說打你屁股就打你屁股,讓你下跪,你不敢站着。這種決定一個普通百姓人生的權力滋味,可不是一個現代億萬富豪所能享受得到的。
當然,孫淡的心理還圍陰暗到這種地步。他只是突然醒悟到,雖然自己現在混得極慘,可只要一但有了功名,混進體制,可以見官不跪,可以搖身一變,變成受人尊敬的大人。
有尊嚴的人生纔是幸福的人生。
我也是一個大學生,我也識字。在明朝,怎麼也算是一個秀才一流的知識分子吧。
考試,從小到大,我參加的考試還少嗎?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這句話在明朝更有其現實意義。
“讀書,科舉,出仕!”三個金光閃閃的目標就在前方,看似遙遠,卻有伸手可及。
強烈的衝擊讓孫淡身上一陣燥熱,通過張知縣這一句話,他好象看到了錦衣玉食的未來。
前途是那樣的清晰,找對了路子,堅定地走下去就是了。
走出衙門,先前圍在衙門口看熱鬧的市民早已散去,只枝娘一個人站在那裡等着。大概是等得久了些,這個小姑娘滿面焦急。一看孫淡完整的出來,眼睛一紅,忙走上來,上下端詳着自己的未婚夫,小聲道:“你沒事吧?”
孫淡精神正亢奮,也不回答,嘴角含着笑意,緩緩向前走去。
“孫郎,你真沒事吧?”小姑娘急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她邁着小碎步追了上來,一邊跟在後面,一邊喃喃道:“這下糟糕了,你冒充會昌侯家的人……若事發,可如何得了。孫郎,再苦再難,你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呀!會昌侯是什麼人,怎麼欺瞞他們。這下完了,這下完了。”
孫淡見她實在是嚇得夠戧,無奈地站定了,一攤手:“我真是會昌侯孫家的旁系子弟啊,我孫淡也不是一個亂認祖宗的人,你且放心吧。”
“你……”枝娘一跺腳:“都這樣了,你還滿嘴亂說。不就是二兩銀子罷了,最多我們再去求求爹爹。你也不能出此下策。”
畢竟是一個小姑娘,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非常堅強,可實際上卻非常脆弱。孫淡心中不忍,雖然枝娘不是自己喜歡的那種類型,雖然他內心中對這種封建婚姻有強烈的牴觸情緒。可也不得不爲枝娘對自己的恩情而感動,他嘆息一聲,一邊走一邊安慰着這個小女子,半天菜讓她安靜下來。
可即便如此,枝娘還是覺得很不安,回到家後說要給孫淡做飯,可一坐在竈前,就支着下巴對着火紅的竈火出神。
孫淡沒注意到枝孃的異常,他現在正處於興奮狀態之中,一回家就直接躺在牀上想心事。半天,他才發現屋中的氣氛不太對勁。
竈火燒得很旺盛,鍋中的水也開了,水氣氤氳上升,和着炊煙,嗆得人有些難受。
孫淡和枝娘所居住的這個房間很破很小,沒有單獨的廚房,做飯睡覺都在一個屋裡完成,又擠又髒,仄蔽得讓人窒息。
“水開了,該下米了。”孫淡終於忍不住咳嗽起來,小聲提醒枝娘。
“啊,我倒忘記了!”枝娘猛地從夢遊中驚醒過來,她擦了擦眼睛,將手伸進米罈子裡,卻半天也沒伸出來。
“怎麼了?”
“沒……沒米了……”枝娘眼睛裡淚水終於落了下來:“孫郎……我,我對不起你,家裡窮成這樣。我知道,自你腦袋撞了之後,就沒吃過什麼東西。還好,我昨夜剛紡了一匹布。我這就拿去賣了,買點米回來做飯。布店老闆租的是我爹爹的店鋪,看在爹爹的面子上,我求求他,看能不能多給些工錢……”
說到這裡,枝娘突然醒悟,這家店鋪以前是屬於孫淡的。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枝孃的低着頭,道:“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