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菲在聽到曾婉然的故事之後,並沒有表現出多麼強烈的排斥心理,但是卻隱隱地感覺到了什麼,最終纔想明白,原來心裡面這一直以來的疑惑情緒全然是因爲心裡面關於小冊子上面看到的那些情況而落在心坎上的石頭。
白菲就在病房門前和薛思雅靜靜地呆着,南宮俊諾因爲晚上有個重要的會議,因此也是提前離開了,這個白菲也是非常抱歉的,畢竟人家操心操勞的,就這麼簡單地離開了,自己也不能拿出什麼來表示感激,想到這些就悔恨不已,真的是陳自舜的那句話,與其費盡心思地蒐羅證據,把自己化身成了女捕快,不如踏踏實實地把這些小想法小點子用在“正道”上,多掙些錢補貼家用。
想來是陳自舜的思想給自己洗腦,不過白菲覺得他的話可圈可點,也不是全無道理可言的。看着姐姐現在的情況這麼危急,父親的情況,根據院方和南宮俊諾的說辭來看,也是危在旦夕了。早些時候,自己如果能多籌備一些錢財,多抽出一些時間來陪伴父親,來疏導姐姐的心緒,那麼一切情況可能不會變壞。
白菲想到這些,肩頭便劇烈地聳動了起來,顫抖着,那是她控制自己的情緒時的方法,薛思雅很明白白菲的心意,因此全然是沒有開始任何的言語,只是靜靜地握住白菲的手,直到她情緒沉澱,而不至於一個人情緒零碎崩盤。
“菲兒,你進來……”母親在裡面喊話,白菲反手輕拍薛思雅的手,以示沒關係,便獨自走了進去。
“你姐姐怎麼還沒來啊?”母親紅腫着眼睛望着白菲,剛纔在走廊裡面算是沒有看清楚,現在看得是異常的清晰,母親的眼角佈滿了皺紋。因爲疲勞,脖子上面也是出現了與她的年齡極爲不相符合的皺紋遍佈,都說從脖子的皮膚就可以看出年齡的大小,因此,白菲覺得母親至少是比實際年齡要大上很多歲。
想到這些,白菲的鼻子裡面就酸澀了起來,蔓延暈開些許的難過,這些年父親時睡時醒的日子,她算是受夠了,但是這種受夠也是自己的想法,她並沒有放棄,還是像多年前那樣,也許就像當年在川大的噴泉水池邊遇到時的那樣鍾情,那般愛戀,想到這些,白菲就覺得愛情不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淡去,反而會因爲彼此習性品位的磨合而顯得愈加親暱。
“姐姐最近在準備考託福,大考,我因此沒想影響她。”白菲知道母親不知道“託福”這些究竟是什麼,但是強調了“大考”這個概念,因此也是覺得很重要。加上白菲的語氣非常的淡定,當然白菲還有一層意思是自己要穩住心神,不能慌亂,現在自己這個家就靠自己來撐場了,自己不能倒。
總有一次流淚讓人瞬間長大,總有一次經歷讓人逆轉心態。
父親的氧氣罩摘除了,但是頭部卻像電視裡面車禍傷者那樣的插滿了管道,甚至更多的管道,看得人觸目驚心。
“你啊就安心養病,其餘的事情我自然是會處理好的!當然啊,你也別操什麼心,兩個女兒都上大學了,也有出息,馬上畢業出來也有工作。你還操啥心呢,看你眉頭緊皺的……”說着母親便伸手爲父親把額頭上的皺紋磨抹平了。
父親很是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來。算是給母親的一絲小小的安慰吧。白菲這個時候注意到一個小細節,父親的手指再次比劃出了那個“六”的形狀,母親竟然是瞬間就明白了般,連忙也伸手比劃着“六”的手勢,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了父親的小手指,然後點點頭,嘴裡面輕輕道:“你放心,等孩子大些,我再講。”
母親本來是埋着頭把這句話說出來的,但是突然聽到父親的咳嗽聲,不是自然的咳嗽,而是想說話說不出來時的抗議聲。父親乾咳了幾聲之後,母親終於發聲了:“好,好……你別動怒,我會說的,你彆着急,但是你也得給孩子緩衝的時間啊。”
白菲看着他們之間的互動手勢,聽着他們的說辭語句,心裡面不明就裡的就升騰出一股暖流,暗涌波動。
“還有,上次那個人也來跟我說過。”母親本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白菲全然是不明白的。
但是突然父親的眼睛瞬間就睜圓了,可以說是驚訝,但是更多的是驚恐的情緒。父親像中風的患者一樣,損害了同樣部位的神經組織,但是卻努力反轉了頭朝向母親。
白菲本想上前阻止,因爲大腦上面的管道太多,白菲擔心損害了系統。
可是母親立即嗔怒道:“叫你別激動,我會處理好的,你急什麼急的嘛,再說了,這件事我們之前不要早就討論過了嗎?我早就知道應該如何應對了,你何必擔心呢……你放心,我已經交代好了,她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我們的,剛好在你養病這段日子裡,她幾年前的號碼就沒變過,就擔心你聯繫不上她,她打來過,但是你的號碼變了……你上次手機丟了那次,就那次之後,對了,還有,她聯繫上了那一家……”
母親最後一句話甫一出口,白菲瞬間便聽到了父親哭泣的聲音,是那種嚎啕大哭卻又忍住的哭聲。
白菲看到父親淚如雨下的場景,不明就裡的,自己就哭了起來,連忙轉過身去。
母親本來就是淚眼迷濛的,現在淚水也禁不住地流淌了下來,“泉涌”應該就是形容這樣情景的吧。
“你一直瞞着,藏匿着的,現在人家還是找到了,不該斷的緣,怎麼也斷不了。現在人家總算是在一起了,當年爲了逃避而割捨,現在終究是要回到起點去審視之前的錯誤,這值得嗎?用了半輩子的時間去痛苦,還要爲這豪不明智的痛苦再花費半輩子時間去償還,去負痛,哪裡值得?當年你們都說值得,我偏不。”母親有些氣惱了,但是還是看到父親胸口劇烈地起伏着,不免放緩了語調道。“你也不用擔心,見到了,不一定就尋死覓活地要在一起,現在大家都是大人了,不是當年那樣不懂事的年紀了,所以你也應該釋懷了!相信他們自己能給彼此一個滿意的回答。”
父親閉上眼睛,輕微地點點頭,不易察覺的動作幅度,但是母親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