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聽到聲音了也就看到了那老頭。
老頭的頭禿得有些難看,不是很光爽的那種,要是常人多少會想些辦法遮掩一下,可他就這樣“禿子的腦袋明擺”着,實驗室重地,也不披白大褂,漫不經心的穿一件白色背心和大頭褲,腳上則踏一雙紙拖鞋,這拖鞋倒是實驗室的專配。
看到曹奇這副形象,怎麼也不能把他和嚴謹認真、一絲不苟的科研人員聯繫在一起,曹奇手中要是拿一把蒲扇,和尋常里巷走出的鄰家老頭沒什麼兩樣,林曉心中立時覺得這老頭一定會很好玩。
曹奇看到是段天就叫道:“聽聲音就是你小子,要是別人我懶得理,媽的,這的隔音還是不行。”
段天說道:“曹老頭,你今天還在做實驗啊,所有人都跑到行政辦公樓集會去了,你怎麼不去?”
曹奇眼睛一瞪,說道:“我不玩這些沒用,那些王八犢子肯定都躲起來了,要堵就堵他們家門口,出來一個咔嚓一個。”曹奇一邊說一邊惡狠狠的做砍頭動作。
段天被曹奇的玩笑弄得心情轉好,說道:“曹老頭,那你上!除暴安良!我知道你一向有俠義精神。”
“嘿嘿,還是你去!咦,這比你還帥的小夥子是誰?”曹老頭望向林曉問道。
林曉對曹老頭的印象大好。
段天介紹道:“這是我朋友林曉,聽我說起你,想見見你!”
“你小子,沒少編排我吧。”說完,曹奇就把二人往房間裡領。
房間分裡外兩間,外間放着桌子電腦什麼的。裡間是用玻璃隔斷的,可以看到裡面擺了不少精密儀器。
段天往裡瞟了一眼,說道:“儀器還是那些,跟我走的時候沒什麼兩樣嘛。”
曹奇說道:“這倒與那些人沒關,我要什麼東西曆來沒二話,只有一個字:給!這些東西湊合能用,那些高精密度、高靈敏度其實沒那必要,古時的人拿着玻璃瓶不照樣出結果,夠用就行!”
林曉聽曹老頭說這話,心頭對他更是加分,按理說這曹老頭在學校是學術大腕,可是沒有漫天要價,這點很不容易。
段天問道:“曹老頭,那你那些弟子呢?”
“他們去看熱鬧去了,整天窩在實驗室,不曉得世事。不行!得去看看,看看世界有多黑暗,我老頭什麼沒見過,文化大革命看過了就什麼也都沒有必要再去看了。”曹奇嘿嘿一笑,望着林曉說道:“這位朋友看起來像個老闆嘛。”
“曹教授你怎麼知道?”林曉來了興趣。
曹奇說道:“我見的人多,所以看得出來,雖然你明着沒有老闆的派頭。但骨子裡還有。”
林曉笑道:“曹教授是說我身上洗也洗不乾淨的銅臭味吧。”
“哪裡話,哪裡話。”
“曹教授,”林曉說道:“我聽段天說起你。特別感興趣,所以這次跟着來看看,段天說你完全是自學成才。是這樣嗎?”
林曉還是對一個初中畢業生最後能成爲大學裡的教授、博導,成爲行內的泰斗人物覺得不可思議。
不說別人,林曉就拿自己比較,自己是高中畢業生,在校成績一直是個中翹楚,向來也是自信的不行。可是,要自己高中畢業後要靠自學成爲數理化某個領域裡的泰斗,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曹奇瞟了段天一眼,說道:“你別聽他胡說,說起來感謝文化大革命,爲什麼感謝?那時有下放啊,北大,清華那麼多教授正好都下放在我們村旁,那些臭老九真是沒地位,勞動之餘要發泄啊,怎麼發泄呢?就是折磨我們,看到我們來眼睛都發亮,生死要給我們教東西,不教東西他們就覺得特難過,我們被他們搞得特煩,你想想,我們村那時就等於是一重點大學的分校。自學?能自學出來個屁!我們幾乎是一對一的教學,能學不出來嗎?不可能的,都是大師級的人物,所以,我們村裡那一代的小孩都出息了,當然,也有犯了大案子關在監獄裡一輩子都不能放出來的那種,我這個人幾斤幾兩自己還是清楚的,不是什麼天才,比別人多一點的就是有自知之明和專注而已。”
林曉頓時悠然神往,那麼多教授齊聚在一個村頭,太幸福了,那時節的教授個個如假包換。
段天顯然也是第一次聽,興奮的說道:“那可真是難以想象?太奢侈了!”
“曹教授,你對中國中醫藥發展有什麼看法?”林曉趕緊切入正題。
曹奇看了林曉一眼,林曉連忙說道:“我是橫山人,現在橫山上下都在準備大力發展中藥,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橫山是個好地方啊,我去過許多次。中醫藥嘛,簡單一句話,就是祖宗爭氣,我們這些子孫後代不爭氣。”
曹奇由此打開了話匣子,看來老頭這麼是積蓄不少的話,而林曉十分樂意聽,一來二去,段天成了旁聽。
看林曉和曹老頭聊得起勁,段天忍不住插話道:“曹老頭,丁校長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要麼您老出馬去看一看。”
曹奇豎起一根指頭,說道:“一億啊,老弟,我的老臉不值這麼多,誰去了也不行,老師一年辛苦賺的錢容易嗎?這些錢不退出來是不行的,老師就是老實了,不這樣鬧一下上頭不會重視,不會退錢的,老丁這個人也太老實了,只抓教學,他是一校之長,要負責任的,這事也是給他一個教訓。”
段天擔憂地說道:“就怕丁校長被當了替罪羊,說不定校長都當不成。”
“當不成好啊,最好這個學校倒閉了纔好。”
段天被曹奇的話給噎住了,沒先到曹老頭會丟出這麼一句話,看來秀雅的氣氛已到相當之差程度,不然的話不會讓曾經“忠心耿耿”的曹大教授也心灰意冷。
曹奇看出段天心事,哈哈一笑說道:“不破不立,舊的學院不死新的學院不會誕生的,這些年來一直修修補補,現實證明是無濟於事。”
段天聽得眼睛一亮,曹老頭的話有深意啊;林曉則心中一喜,看來這曹老頭有些不願在這呆了,這是騰龍的機會,一定要想辦法讓老頭和騰龍親近親近。
林曉心念電轉,要吸引曹老頭不那麼簡單,一定要爲他量身打造一個好環境才能吸引他。
曹奇難得的嘆了一口氣,說道:“話又說回來,一所大學,沒這麼容易倒的,倒移動,倒電信,也不能倒大學啊!大學是什麼地方,能倒嗎?所以啊,老師的錢終歸是要還的。最終,老丁肯定是要當替罪羊的,我現在倒想看看老丁逼急了的樣子。”
不簡單啊,這個在實驗室深居簡出的人對學校內裡的紛爭並非一無知。
事實上,曹奇給人的印象是不問世事,校領導會拍着他,讓着他,知道他一心做學問,不會礙着什麼,他們卻不知道曹奇內心是鐵定站在丁振興這邊的,雖然他多次公然的和丁校長也拍過桌子。
他們錯誤的估計曹奇,當他們用盡一切手段弄下丁振興後,沒想到,這個老頭髮飆了,而且發的翻天覆地,完全始料不及,當然,這是後話。
曹奇心中對局面的估計其實不樂觀,只是他沒有把這種情緒流露出來,沒有必要對段天說了,這小子跳出是非外,一身輕快,說給他聽有什麼用?現在的學校哪還像是一所正經的大學?老丁他一個人苦苦支撐,可架不住那麼多人來拆牆。
曹老頭心中已抱定主意,老丁一旦被他們弄下臺,也就是自己離開這個學校的時候,沒有理由爲他人撐門面。
曹奇這些隱憂雖沒說,林曉卻隱隱感覺到曹奇說那些“舊的不死新的不生”的話時,折射出一位老教授心理無奈與憤懣。
林曉不管這些,林曉是商人,是見此等人才錯過簡直是無法饒恕的錯誤,林曉已是暗下主意,想盡辦法拉曹教授過來,這種級別的人物實際已經掌握觸類旁通的訣竅,把他放在任何一個崗位都不會失彩色。
林曉決定在這一段時間有意無意的介紹自己和騰龍,讓曹奇先對自己和騰龍先感些興趣。
轉眼十二點到了,段天有些坐立不安,這時候,曹奇的一個學生回來。不用曹奇問,那學生就說道:“曹教授,丁校長暈倒了。”
曹奇心裡一咯噔,不會這麼脆弱吧。段天一聽就站起來,說道:“我們趕緊去看一看。”
那學生又說道:“現在沒事了,只是天氣太熱,丁校長有些中暑,現在已沒什麼大礙了。”
“其他人呢?”曹奇問道。
“其他人漸漸散了,一些人留下討論怎麼寫信向上反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