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轉過臉,眼淚終沒流下來。
他再把臉轉過來,看到一縷陽光正照在雪丫臉上,由於夕陽的照射,看不到臉部的細微變化,但段天能感覺到不是天空中飛翔的語言片段,不是情緒的一直宣泄,而是心靈,兩個人就這樣沉默相對,剎那間,時間彷彿停滯不前。
有些人和事錯過了,還能再來嗎?
夜深了,香山腳下的一家家庭旅社,段天在桌旁展開信紙,準備記錄他來北京之後發生的事。
記錄每天都要寫,積到十來天,段天就要彙總寄給方芸。
段天從前是一天寫一封信給方芸,後來發覺自己這樣做蠢了,彩虹坪是要十天半個月郵差纔去一次的。
段天提起筆,這一次卻不知道該寫什麼,這種情況以前也有過,但今天有些不同。
段天猶豫了,如實說今天在香山遇到了雪丫段天怕方芸會多想,可不說,卻又是欺瞞方芸,段天不能否認啊,意外在香山遇到雪丫他心頭是怎樣的一種激動。
段天陷入了自己製造的道德兩難境地……
無盡黑夜在窗外徐徐展開,一個人,哪怕是再熟的朋友,愛人,也會因爲時間與空間的隔離而變得難以琢磨和不可想象起來,芸,你也是這樣嗎?
段天清楚地知道,這個時候變的其實不是別人,往往是自己。自信不足導致猜忌心起,可是段天有時候真地質疑自己的自信。
方芸一直沒給段天回信,這更讓段天心裡惴惴不安,若不是林曉從韓冰那知道方芸已收到信而又把這轉告段天的話,段天還真有些懷疑方芸沒收到信哩。
善良的方芸應該會原諒自己的?應該會的吧……
段天終於提筆,他還是決定向方芸完全坦白。
段天寫道:
芸,今天我在香山遇到雪丫。
我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準確表達我心頭的感覺,好象,我和雪丫回到從前的那種狀態,也許,面對更容易解決問題。
她流淚了,我也流了,然後,我們的心都感覺到輕鬆了。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你不要誤會,你會說男女之間純粹地友誼是不會存在的。但我真的能感覺到她的心靈很平靜,她是個了不起的女孩,而你,是更了不起的女孩,我比你們都要怯懦,但這一次,請相信我!
現在,我被一種偉大的使命感驅使,這也許會使我們之間的物理距離越來越遠,但我相信,我們的心卻是彼此靠近的。
芸,我想你……
黑夜能讓一個人變得更加清醒,也能讓一個人變得更加脆弱。
段天好不容易寫完了信,走出房間一個人孤獨地站在陽臺上,這個時候,方芸要是在身邊就好了。
段天無奈地察覺,他無法放棄自己的事業,方芸也不會,那麼他們兩個就會分開,心靈要真正完全契合在一起,還要經受許多許多考驗。
當段天置身京華大學開始他的考察時候,林曉已返回橫山。
林曉不是一個人回的,還有馮國放大哥。
自周全校長走了之後,楚天大學的新興學院—漢學院發生巨大變化,這變化頗帶有迫不及待的意味,彷彿是某人急着前往經營的地方立威一樣。
越來越多陌生的不知所謂的人出現在學院,一直懸而未決的院長與書記人選也迅速得到解決,按照代校長路通的話說是果斷地解決了漢學院組織領導薄弱的局面。
馮家兄弟由享受副教授待遇降到講師,據說是有人反應馮家兄弟無論從學歷還是其所發論文的數量與質量都夠不上副教授資格,這算是委婉的說法,馮家兄弟壓根就沒發表過論文。
路通代校長可謂新官上任三把火,這頭一把就燒到以前他未管地教學這塊,於是,馮氏兄弟上課多了所謂教學督導組聽課,這些人委婉地向馮家兄弟要求按照教材按部就班講課,自由而熱烈的討論變成“出格的言論”氣氛完全不對了,壓抑、沉悶和無。
林曉從新鄉視察結束又回了一趟楚大,收拾自己在宿舍的一些東西,打包寄回驕海。
林曉瞭解到馮氏兄弟目前的現狀,心頭不禁又重拾起以前興辦國學館的想法。
怎麼說馮氏兄弟多少是因他而出來“混”的,林曉是要負責的。
既然馮氏兄弟在楚大呆得不開心,那就走人哦,這倆人本就是山野閒人,不愛受拘束,若不是有七公子號召馮家子弟外出闖蕩世界的命令在,兩個人寧願平淡的。
林曉這麼一說,馮氏兄弟立即響應,就這樣林曉和馮國放一起回橫山,而馮國青則留下。
林曉初步的想法是由他出資辦一家幼兒館,由馮家子弟充當教員,教學內容以國學爲主,兼顧現代知識。這花不了林曉多少錢,卻可以實驗一種偉大的模式。
林曉不介意“實驗”的說法,其實每一種教育模式都是一種實驗,只不過現今奉行的大多是既出不了大差錯也不會太有成果的實驗。
君不見現在中英文雙語幼兒園遍地開花,說是與國際接軌,這難道不也是拿中國一代一代的兒童做實驗嗎?
林曉想辦國學館的念頭出自童年的記憶。
念過私塾的爺爺沒少跟林曉講他小時候下河摸魚、上樹掏鳥窩幹到一半就被村裡知乎者也的老夫子揪着耳朵回私塾念“知乎者也”地故事,這等有趣事爺爺說了不少,在林曉心裡存了許多,遙遠對舊時的私塾有一種神秘的好奇與欣羨。
林曉偶爾在報紙期刊看到一些城市開辦私塾的報導,看到老師與學生都穿着古裝搖頭晃腦念,心中又覺得不對。林曉把馮國放請到橫山,一路走來也想聽聽馮大哥的意見,馮大哥是見過世面的,看看他對國學教學方式有什麼建議。
當馮國放提出國學啓蒙教育應結合現代兒童心理學研究成果的時候,林曉有些放心了,馮大哥是薰陶與國學,卻並不排斥新學。一味追求古代形式,只會適得其反,落人話柄。
林曉回到橫山,中國新農村建設論壇臨近。全市上下都以這個爲中心展開工作,林曉知道他歸來後很快要被李向南抓壯丁,林曉趕緊抽空帶馮國放在橫山到處選址。
轉了一圈。他們便來到老街。關起門來可讀書,打開門來可看高市井百態,進退之間轉圜餘地大,不像大城市處處壓逼讓人喘不過氣來。
不過在林曉眼裡,老街被市場經濟的浪潮沖刷得很有些面目全非。
兩個人轉了一遍,初步定了幾個地方。
隨後林曉又跑到市政府辦找到老街的一些資料,比如老街地歷史、人口分佈、交通狀況等等。騰龍也存有一些關於老街調查資料,林曉把它們一起都拿來,和馮大哥兩個人開始研究起來。
看了兩天,林曉心頭就有了開發老街的想法。但他意識到這樣去做並不會給騰龍帶來多大的經濟利益,所以他得拉上政府一起來做,在這個方面,政府顯然負有更多的責任。
老街與其說是開發不如說是保護。
至今林曉還記得橫河兩岸以前還有古色古香的城樓的,結果被領導一聲令下拆了乾淨。那時候,林曉還和同學們在河邊看,心裡覺得惋惜。
林曉走南闖北,家鄉這條的老街在其他地方還真是很少見的,這是歷史的見證,更是體現橫山厚重的地方,林曉見多了新興繁榮城市背後的輕浮。
劃出一條街來,那既有私塾,又有古代的商鋪、藥房,這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
想幹就立即着手幹。
林曉立即召集手下大員,這些人已經在橫山生活了一段時間,對橫山很有些認識,聽林總這麼一說覺得是條路子,他們紛紛馬屁式地讚揚林總的家鄉人傑地靈,有着濃厚的文化積澱,可以考慮挖掘整合起來。
林曉聽取衆人的意見後立即着手做了一個計劃,先是讓馮大哥在橫山開一家國學館,接受四到六歲的兒童就學,師資馮村出,學校方方面面的事林曉解決。林曉列出計劃後趕緊激動地給韓冰彙報,韓冰回信表示支持,並說林曉現在是不是感覺自己在橫山特是一個人物。
林曉聽得一機靈,忙問韓冰是什麼意思。
韓冰回信說大舅子李向南是市裡的一把手,他的騰龍在橫山是最大的企業,政府商界他可是都吃得開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林曉意識到韓冰在善意地警告他不要得意忘形,林曉趕緊說他會根據橫山人民喜好,不會強加給他們什麼的。
林曉聽懂了韓冰的潛臺詞,當他回到橫山的時候,以他的理想與激情促進橫山發展的時候,他林曉有沒有捫心問過,發展快了,這樣的發展,這是不是橫山人民想要的?
林曉自信自己是公平而富有遠見的,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馮國放大哥回楚大了,到那後他遞交辭職報告然後回馮村如今人馬過來。李向南已經知道林曉回來,大喜想找林曉,會議的事進行到計時了,他很想聽聽林曉的建議,可是林曉這個時候卻找不到人了。
李向南找宋雲生,結果宋雲生也不知道,只是說林曉這幾天下鄉了,好象是在展開一個項目的調研。
李向南有些生氣,太見外了,回來也不來見他。李向南已經知道林曉與表妹韓冰的事,感嘆他們之間的故事,心裡想到林曉從前一力幫他原來是還有這麼一層意思,心裡感覺到溫暖,可以這麼說,沒有林曉,就沒有橫山現在這個局面。
就在李向南焦急地想找到林曉的時候,突然接到省委書記的電話,說主管農業的副總理要到橫山視察,時間就在兩天以後,李向南驚出一身汗,他連忙擱下找林曉的私人念頭,趕緊要擬好副總理的視察路線。
省委書記的電話剛完,省委農業廳宣傳部門的兩個領導作爲先遣隊就趕到了橫山,而這個時候,林曉正一個人悠閒自在地在葛村進行着他“漫無目的”的考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