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輛馬車很快就到了地方。一下車,易長安就感覺到了安園的不同。
與外面的酒樓飯館相比,安園更像是一個私人園林,讓易長安不由想起了現代那些有些圈子才能進的私房菜館。
事實上,安園也確實如此。整個安園並不顯得喧鬧,而是靜中取幽,山石草木的佈置莫不清雅怡人。
不知從何處引來的一股活水,沿着一條鋪滿了鵝卵石的人工小溪彎彎曲曲繞園流過,幾株早春玉蘭臨水欲發,倒影水中倩影亭亭。
易長安忍不住讚了一聲:“好景!”
顧維申聽她誇讚,揚揚與有榮焉,興致頗高地給她介紹起來:“等再些過日子,這園子另外一處還有一片桃林,到時臨水對酌,倚窗賞紅,再叫上幾個清倌兒在旁邊彈詞唱曲,這才叫過日子!”
易長安笑着應是,見前面有一名紅衣麗人急步前來,知趣地停了步伐,落後了顧維申幾步。
紅衣麗人年紀不過二十許,大紅織金妝花緞寬袖通襖上應景地繡了一枝斜伸欲放的白玉蘭,下面一條深黛色湘裙上則繡着幾片新綠的玉蘭樹葉,錯落有致地長在一條橫枝上,隨着麗人裙裾如浪滾動,彷彿在春風中輕揚;讓人心情也隨之盪漾起來。
不等麗人深福下去,顧維申已經一臉笑容地扶住了她的手:“來來,麗娘,快來見過我們州府新到的推官易大人,這可是難得的年輕俊彥啊,你這會兒不趁着機會好好巴結巴結易大人,以後易大人一飛沖天的時候,你可就沒地方買後悔藥了。”
“顧大人好。”鄢麗娘藉着顧維申那一扶起身,含笑跟他打了招呼,這纔看向顧維申伸手引向的易長安,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來,“請易大人安;易大人竟是如此年青就任了州府推官,真是少年有爲啊!
難怪一大早喜鵲就在枝上喳喳叫,原來今兒是易大人得暇過來,一會兒鄢麗娘一定過來跟易大人好好敬上幾杯。”
這位鄢麗娘一看就是安園中極善處理人際關係的知客一類,相當於現代的公關經理,這份看起來真誠無比的熱情實在是讓易長安只有驚歎的份兒。
易長安應景地微紅了臉:“顧大人謬讚了。鄢娘子可千萬別當真,易某也喝不得酒,一會兒鄢娘子真要敬酒,我就得丟醜了——”
顧維申哈哈一笑:“麗娘你可不能看着易大人年輕俊美就手下留情,這酒可是一定要敬的!”
易長安心裡暗暗叫苦,心裡已經開始盤算着三十六種躲酒方法一會兒自己怎麼靈活運用了。
鄢麗娘風情萬種地衝顧維申拋了個媚眼:“顧大人放心,一會兒麗娘要敬易大人,更要好好敬敬顧大人才是。”一邊身姿款款地前面帶路,繞過一條牆上嵌了廊窗的走廊,將顧維申一行人帶進了一間門頭題着“蕉院”兩個字的小院裡。
進門就是一架小巧的七步扶欄木橋橫跨在蜿蜒的小溪上,一頭通着院門的石階,一頭通向院中的敞軒。
軒中正對着院門的一排落地鏤空雕花鑲玻璃的長窗俱都打開,因爲玻璃窗戶的運用,看起來四周通透明亮。
即使剛踏進蕉院,也能透過那些窗戶看到院角一隅種了幾樹碧綠的芭蕉,經冬不衰,此刻正卷着幾片新葉將展未展。
一進敞軒,易長安立即感覺到了腳下有一股熱氣傳來,不由暗自驚歎了一聲:這敞軒竟然還設了地暖!
鄢麗娘請了衆人入座,令人關了大半的落地長窗,站到顧維申身後請他點菜,言笑顧盼間竟是將座中的每個人都照顧到了;見菜品酒水俱已點妥,這才躬身一福要退下去。
顧維申連忙喚住了她:“麗娘,難得易大人第一回來安園,還不快先把清清請過來彈唱一曲?”
這麼早過來,還沒到用午食的時間,大家不就是想着賞上幾曲歌舞嗎?顧維申自然很會顧及下屬們的心思。
鄢麗娘連忙賠了笑:“清清前些日子請了假說要回家看看,這會兒還沒有回來呢;不如奴把鶯鶯喚來吧,她近來習得一曲扇舞,就讓她在那片芭蕉下給諸位大人跳上一曲,紅粉綠葉,絕不會污了諸位大人的眼睛。”
關江坐在易長安上手,聽說清清不在,不由有些失望地低低嘟噥了一句:“這清清可是安園清倌裡的臺柱子,一手琵琶彈得極好,那把嗓子也極妙;往日不是說她家裡沒什麼人了嗎,怎麼一個年假倒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
顧維申也是有些不悅,本來帶了易長安過來,就是想着好好讓她開開眼的,沒想到清清竟然不在,不過這人不在也沒辦法變出來,只是點了點頭:“也罷,那你去把鶯鶯叫來吧。”
鄢麗娘連忙下去了。
菜餚還沒有上來,易長安品了一口香茶,一邊跟同僚們閒聊着,一邊四下打量起這間蕉院來。
見她目光落在西窗外那堵寫了詩詞的粉牆上,顧維申笑問了一句:“長安覺得如何?”
粉牆上寫的是一首有名的《菩薩蠻》:綠陰寂寂櫻桃下盆池劣照薔薇架。簾影假山前映階紅葉翻。芭蕉籠碧砌猧子中庭睡。香徑沒人來拂牆花又開。
這詞既然不是顧維申寫的,他這麼積極地問“覺得如何”……
易長安仔細看了兩眼,不由“咦”了一聲:“這牆上的詞……”
見她起身往那堵粉牆走去,顧維申也笑吟吟地負手跟在了後面。
易長安直到走近了那堵牆,才“嘖嘖”嘆了一聲:“下官正想着這牆上的詞看起來有些不同尋常,沒想到竟然是雕出來的!
這一筆字俊秀倜儻,寫意風流,更難得的是這雕工,一字字從黑石中雕出,竟能如此雕出原字的神韻,更多了幾分石之硬朗入內,說是天工也不爲過啊!”
顧維申不由捋着鬍子大笑起來:“長安啊長安,你這張嘴啊——”
易長安瞧着他那愉悅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這用黑石雕出來又粘到牆上還特意有模有樣設了個木框框起來的這幅字,肯定就是出自顧維申之手了。
沒想到這位上司確實字寫得好,還有這麼一項雕刻的特長,易長安倒也不全然是拍馬屁;這麼一手要放現代,也是大家之作了。
顧維申得了易長安這麼一捧,心裡暢快,指着牆上的雕字正要說話,忽然聽到隔牆院落傳出了一名男子的聲音:“這薔薇沒開花光長刺兒,還傷了小小你的手——來人,把這片薔薇給我薅了!”
很快一名女子嬌滴滴的聲音響起:“邱公子,這薔薇可是園裡才栽的呢;你要這麼薅了,回頭麗娘姐姐可不依”
“怕什麼,爺多賠麗娘些銀子就是!誰讓這刺兒傷了小小的小手呢?”
隨着隔牆薅草的響動,一股奇怪的味道淡淡傳了過來。易長安吸了吸鼻子,臉色微變:這種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