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這些幹什麼?”
“不能問嗎?”
“我不想回答。”
“可我好奇。”
“那是你的事。”猴子微微底下頭。
略略想了想,楊戩輕聲道:“如果我答應你,讓他們留在灌江口呢?”
聞言,猴子不由得一愣,連忙仰起頭來。
見狀,楊戩不由得笑了出來,那是一種嘲笑。
“你笑什麼?”猴子呆呆地問道。
“笑你沒出息。”
“我……我怎麼就沒出息了?”
深深吸了口氣,楊戩接着說道:“來之前,我覺得你應該是一個能讓我產生興趣的妖怪。至少,不應該開口閉口,只想留在灌江口。這地方很好嗎?我怎麼沒覺得。”
說着,楊戩朝着四周掃了一眼,嘆道:“在我來之前,這裡只是不毛之地。是我一手一腳把它建起來的,沒人比我更瞭解它。這裡,比天庭,比妖都,差太多了。”
“可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很喜歡它。”
“那是他們的事。”楊戩靠着椅背,仰望着黑漆漆一片的天花板道:“我建灌江口,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營救我被壓在桃山下的母親,母親還沒救出來,所以,灌江口至少在我眼中,是不夠好的。”
猴子靜靜地望着楊戩。
楊戩輕聲笑着,轉而說道:“怎麼樣,聽完建設者的心底話,是不是有點失望?”
猴子沒有說話。
楊戩接着說道:“我理解你們的感受。你們想要一個安樂窩,對嗎?其實這一點人類和妖怪,沒什麼區別。你們看到了我的灌江口,覺得還不錯,所以喜歡上了。然而創建者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建這個地方,從來不是爲了給誰當安樂窩。這是我挑戰天庭權威的籌碼。整個三界都傳說我跟玉帝不合,沒錯,那是真的。我也不怕別人知道。獅駝王之所以沒被滅掉,是因爲我從來就知道我的敵人在天庭,不在妖都。”
猴子微微睜大了眼睛,似乎被楊戩的這種狂妄震到了。
見狀,楊戩接着說道:“很久以前,當我落魄的時候,也很希望能突然出現一個神仙。他揮一揮手,就改變了這個世界,我就把我娘救出來了。”
“然而,這個神仙並沒有出現。‘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我挺喜歡這句話的。”
“沒有這個神仙,我自己來當這個神仙,不就結了嗎?可惜呀,大部分人都不是我這麼想的。他們只會期待別人的施捨。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也就怪不得窘迫了。老實說,對這種人,我楊戩,是看不起的。”
說罷,楊戩定睛,微笑着瞧着猴子。
“你想說什麼?”猴子問。
“我想說,你們喜歡灌江口爲什麼不自己建一個呢?非得等誰來施捨嗎?”
“自己建一個……”
楊戩默默點了點頭。
“做得到嗎?”猴子自言自語道。
“當然做得到了。”楊戩起身,負手而立道:“很久很久以前,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覺得這個世界上的事情,都太難太難了,就光是活下去,都很難。但後來我發現,慢慢地,一切都變容易了,只要我有實力。‘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葬舊人。’就好像獅駝王一樣,以前我覺得他了不得。現在,他沒死只是我放他一條生路罷了。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包括將我的母親救出桃山。”
猴子呆呆地望着楊戩。
“天庭是很強大,但有一天,我會比他更強大,到時候,玉帝還不是要乖乖跪下來給我磕頭認錯?”說着,楊戩輕輕挑了挑眉,彷彿在開玩笑似的。
這份張狂,看得猴子都癡了。
“你們要的,就更簡單了。有一個目標,就去努力,相信自己就好了,千萬不要把希望寄託在那些酒囊飯袋身上。如果達成了自然最好,如果達不成……呵呵呵呵,那就死唄。可悲的人生無法改變,活着又有什麼意思。可憐的是輪迴之後,又是重複前世的過往。但反過來想,一世又一世,這又意味着你有數不清的機會。萬一有哪一世就成了呢?代價,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沉重。”
猴子呆呆地眨巴着眼睛望着楊戩,好一會,緩緩地笑了出來。
“你覺得我說的不對?”
“你說的對。但是……”猴子側過臉,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琵琶鎖道:“你不覺得,對一個被鎖了琵琶鎖的人說這種話,沒什麼意義嗎?”
這一說,楊戩不由得也笑了,道:“逆境只是暫時的,機會,會有的。只是遇到機會的時候,希望你能記住自己想要什麼。好了,我想說的話說完了,想知道的,也已經知道了。”
“已經知道了?”猴子一臉的懵懂。
楊戩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道:“不是剛剛纔跟你說不要指望別人嗎?看你的反應,猜個八九不離十就行了,不需要直接說出來。我先走了,希望,我們能有合作的機會。”
“合作?”
“對。”楊戩點了點頭道:“好好想想我剛纔說的話。只要你記住,我楊戩要的,就是把我母親救出桃山,那麼以後我們肯定會有機會合作的。”
說着,楊戩伸手輕輕拍了拍猴子的肩,轉身一步步走出了門外,消失在猴子的視野之中。
直到楊戩離去,猴子依舊是一臉的茫然。
很快,兩個士兵走了進來,將猴子整個架了起來,送回了原本的監牢之中。
不多時,又一個士兵來到了猴子的監牢中,將歸元棍放在地上便轉身離去了。
撐着膝蓋,猴子緩緩地站了起來,一步步走過去,彎腰將歸元棍握在手中,然後又靠着粗糙的牆壁滑坐了下去,望着窗,沉默着。
月光斜斜地照入,在監牢的正中留下一個方形的輪廓。幽暗的監牢中有一種冰冰冷冷的感覺,就連猴子的臉龐,也有一半沉浸在黑暗之中。
午夜的監牢,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和呼嚕聲,除此之外,便是那窗外呼呼的風聲了。時不時地還有獄卒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清醒着。
“他爲什麼要……到監獄裡來找我談呢?”
猴子想不明白。
同樣想不明白的,還有許多許多的事情。
例如楊戩爲什麼要將他們全部囚禁,又爲什麼要在囚禁之後,又把歸元棍還給他呢?
奉還武器,這其實是一種極大的善意,可一方面釋放善意,另一方面,卻又把所有人都關到了監牢裡。
例如妖都的人,爲什麼要殺自己的師傅。例如玄葉究竟到哪裡去了……
一閉上眼睛,他能想到的事情,幾乎全部都是問號,沒有一件事是真正清晰的。展現在自己面前的整個世界,都彷彿一灘渾水一般。
這樣想來的話,倒是楊戩的日子過得舒坦。不僅僅是因爲實力雄厚,更因爲他那簡單到了極點的思維……簡簡單單的目標,然後所有的一切都圍繞着這個目標,剩下的,便是力量之上的思維,靠自己,不指望其他任何人……相信自己。
雖然很狂,但猴子知道,他說的,都是對的。不過,自己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嗎?
他不知道,正如現在甚至不知道楊戩將如何處置自己一般。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着。
次日一早,獄卒就送來了飯菜。是的,真的是飯菜,熱騰騰的,猴子都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這大概是他在監獄裡吃過的,最好的一餐吧。
還沒等動筷子,他便已經聽到隔壁傳來的哭聲,是肥腸的聲音。
“吃這麼好……一定是斷頭飯。聽說處決之前都會給一餐好的,他們一定是打算一會就殺了我們。”話語之中除了哭腔,還有一些混雜不清的聲響。大概是一邊哭還一邊吃的緣故吧。
“我好幾次都要被處死,怎麼就沒吃過什麼斷頭飯呢?”猴子翻了翻白眼喃喃自語道。
整整一天過去,除了定時定點送飯之外,啥也沒發生。
接下來的三天,猴子都是這麼單調地過着,送來的飯菜,也都很好。甚至比當初在營地裡的時候給的食物還要好。
到了第四天,楊顯來到了猴子的監牢中。
“起來吧,你們可以出去了。”
“去哪裡?”
“去了你們就知道。”
說着,兩個士兵不由分說地將猴子架了起來,擡出監牢。
很快,猴子連帶着所有的妖兵,都被送到了戰艦上。灌江口軍士兵的呼喊聲中,戰艦起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