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獼猴王有什麼動作嗎?”
“沒有。”白澤搖了搖頭道:“連營地都沒去過,每日醉心歌舞,聽說編了新的戲曲,還發了請帖給妖都之中的各族長老,不過幾乎沒人去。不過……好像已經與陛下您召進宮來的那隻石猴見過面了。要不要讓那石猴與獼猴王保持距離?”
帝俊微微低眉,看着手指摩搓之下杯子上精緻的紋路,似乎入了神。
……
“一夜東風桃李菲,風情搖颭爭妍媚……”
片片飛花。
庭院中,池面的高臺上,獼猴王身穿一身白衣,握着摺扇,獨自起舞。
那白衣少年成爲了唯一的看客,遠遠地站着,看着。四周的鳥獸紛紛側目。
……
許久,帝俊才輕聲道:“不,讓他們見面。什麼都不做,又怎麼會有破綻呢?火中取栗吧,朕的時間不多了。”
“諾。”
……
“寒梅不與百花似,草木搖落獨自芳……”
高高舉起的摺扇,光芒之下,獼猴王的臉上,透着迷醉,似瘋又似癲狂,卻依舊保持着微笑。
“凡物只知爭俗豔,赫赫揚揚花錦盛。不曉幽壑清遠處,獨有蘭馨默默發……”
偌大的庭院之中,只剩下他一個人孤獨的吟唱。
……
此時此刻,營地中的猴子,已經陷入了一陣糾結之中。
伸長了脖子,猴子默默看着水缸裡的猴臉。
“醜……但卻醜得有點風格,看久了,又感覺好像有那麼點好看。這就尷尬了。”
一旁的歧角小聲問道:“你在幹嘛?”
蓋上水缸的蓋子,猴子側過臉道:“你覺得我長得怎麼樣?”
“你?”歧角不由得愣了一下,道:“你人嘛,挺好。長得就……”
“你覺得我長得不好看?”
“恕我直言,真不怎麼好看。”
“那你說有沒有可能,有些人,口味獨特,就喜歡我這款呢?”
聞言,歧角悄悄側過臉,望向了不遠處忙碌的白霜,點頭道:“還真可能,有。”
“真有?”猴子驚得睜大了眼睛。
“肯定有。”歧角斬釘截鐵地答道。
“那就不好辦了呀。”猴子盤起手來,隱隱地,覺得頭皮有點發麻。
剛好大紅從旁邊走過,他連忙伸手招了招,道:“大紅,過來一下,過來過來過來!”
大紅小跑着過來了。
“幹嘛?”
“那些剛剛弄回來的銀爪,省着點花,回頭我還得想辦法還給人家。”
“你不是說憑本事借的錢不用還嗎?”
“我不要這種本事!”
大紅狐疑地瞧着猴子,道:“你吃錯藥了?”
“不是……真的,他要看上的是你我絕對二話不說把你送過去,但他看上的是我呀!”
“誰,誰看上你了?”
“獼猴王。”歧角低聲說道:“獼猴王想把他弄去當男寵,剛剛那是聘禮。”
“滾!誰告訴你那是聘禮了!”猴子一下尖叫了出來,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朝他望了過來。
“聘禮?”
壓低了聲音,猴子連忙說道:“總之,省着點,省着點……”
“原來如此。”大紅眉頭挑了挑,道:“你剛剛說啥來着?要是看上我,你二話不說送我過去?”
“額……”
扭過頭,大紅朝着遠處的肥腸喊道:“肥腸,今晚加到六菜一湯!讓大夥都吃舒坦咯!”
“好嘞!”肥腸一下歡呼了出來。
緊接着歡呼的,則是其他的一衆小妖。每一個人都眉開眼笑的,包括白霜。
猴子徹底傻眼了。
……
敖聽心的庭院中。
“蛟魔王說不用見面?”
“對。”蟹將微微躬身拱手道:“蛟魔王的意思是,該報備報備便是了,他沒有什麼意見,也不需要龍族對此做任何的說明。一切貿易照舊即可。”
聽着,敖聽心都不禁有些遲疑了。
“他也沒有提出其他要求嗎?例如,價格上的事情?”
“沒有。”蟹將緩緩搖了搖頭。
這大概是龍族的貿易問題出現以來,唯一的好消息吧。出乎意料的,素未謀面的蛟魔王,竟然是最好解決的一個。連最基本的漫天要價都省了。可是,這是爲什麼呢?
深深吸了口氣,敖聽心輕聲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諾。”
“等等。”蟹將正要轉身,敖聽心卻又忽然開口將他叫住了,輕聲叮囑道:“下次運送貨物的時候,記得給蛟魔王備份禮物。”
“諾。”蟹將躬身拱手道。
轉過身,敖聽心一步步地沿着迴廊朝庭院正中的涼亭走去。
那涼亭中,常羲正美滋滋地吃着糕點。望見敖聽心走來,常羲一愣,眨巴着眼睛問道:“聽心姐姐,出了什麼事嗎?”
“出事?”敖聽心一驚,連忙掛上了禮貌性的微笑,道:“沒有呀,怎麼忽然這麼說?”
“我看你臉色……”
“難看嗎?”敖聽心連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也不是難看,就是……有點心事重重。”
敖聽心無奈笑了笑,道:“其實是好事,就是,好得有點太突然了。”
“好事你也心事重重?”常羲嘟着嘴道:“壞事心事重重,好事也心事重重,你這樣……真累。”
累嗎?也許吧。
敖聽心長長地嘆了口氣,坐到了石椅上,微笑這說道:“都是些公事罷了,不足掛齒。我們還是聊點別的吧,畢竟,公主殿下難得來聽心這裡一趟。”
常羲扁了扁嘴,道:“聽心姐姐堅持要叫常羲公主殿下嗎?”
“那不然叫什麼?”
“當然是叫常羲咯。你要不肯叫,我以後就喊你四公主殿下了。”說着,常羲微微仰起頭,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無奈,敖聽心只好微笑着說道:“行,都聽你的,以後呀,我就喊你常羲了。不過,得是在沒人的事。在外人面前,還是得叫公主殿下。這是禮節,不做,會被人說的。”
“誰敢說?你讓他來找我說。”
常羲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敖聽心忍不住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道:“你個小鬼頭。”
言罷,兩人笑成了一團。
“聽心姐姐,你的那個朋友,那隻猴子,你這兩天都沒去看他嗎?”
“等過段時間再說吧,現在我去,怕他尷尬。”
“你們之間到底是什麼誤會呀?就不能敞開了說嗎?”
搖了搖頭,敖聽心凝視着桌案上的糕點,沉吟道:“那是一個……無法化解的誤會。”
……
接下來的十來天,猴子所處的營地一直是妖都之中各勢力的關注點,甚至連周圍本來算得上整個妖都最便宜的地價,也紛紛漲價了。不明來歷的探子一個個伸頭晃腦,在營地的四周往來不斷。
不過也僅此而已。真正跑過去和猴子搭話的,也就一個獼猴王。大概也是因爲只有他有正當理由吧。
隱約地,大家都覺得這妖都之中可能要崛起一個新秀了,不過,還需要時間。
對於這些,猴子絲毫不以爲意。反正你們愛看你們看唄,我又沒幹嘛。現在真正讓他頭疼的,是獼猴王的意圖。
“十萬銀爪,這可不是筆小數目呀……回頭就算給我發俸祿,能還的上嗎?”
反正猴子自己是不信的。
看着每日如流水一樣往外花的銀爪,猴子心中不禁有些焦慮了。這種焦慮甚至超過了之前忍飢挨餓的日子。
既然俸祿是不可能填滿這個坑的,那唯一的辦法,只能是另外開源了。
焦慮之中,他開始滿妖都地晃悠,試圖尋找一條財路。然而,妖都可不是獅駝國。像先前那樣在獅駝國開個賭場就能賺大錢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復返了。
妖都擁有着自己完整的產業體系,生活在這裡的是居民,不是士兵,他們的主業也不是打仗跟訓練,沒有軍餉養着。所以,他們把大把的時間用在了琢磨怎麼賺錢,怎麼養活自己這個問題上。
但凡能賺錢的事情,都有人做了,而且是數十年如一日的做,根本不是新入行的人可以相提並論的。你能幹的事情都有人比你幹得更好,而且價格更便宜。甚至就連送信、引路這樣的事情,也有蟲族擔着。
這形勢,猴子是越看越心驚。別說還錢了,猴子甚至都懷疑等這十萬銀爪吃完了,他就得帶着自己的人馬啃樹皮去了。
“好像……妖都裡沒什麼樹呀……”
“有。”松鼠軍醫冷不丁在一旁冒了一句,道:“但都是要麼登記了,要麼有主的,不能隨便動。否則就是犯法。”
“那怎麼辦?照這樣下去,我們可能成爲第一批混不下去,灰溜溜滾出妖都的妖怪。”猴子面無表情地嘆道。
閉上眼睛,眼前忽然浮現了獼猴王的輪廓,嚇得他猛地打了個冷顫。
“看來,出路只能是一起去砍樹然後吃牢飯了。希望妖都的牢飯能比獅駝國的好吃點。”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到了來到妖都的第十五天,不知道帝俊終於記起了妖都裡還有這麼一隻猴子,還是常羲提了醒。總之,一輛“馬車”出現在猴子的營地裡。
帝俊終於宣猴子覲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