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孃的,老子就知道事情不對。還以爲是尹行讓他過來的呢,搞了半天有個天將在!以後大家都得打起精神……”推開正殿大門,猴子一眼就看到了悠閒品着茶的少英,那原本敞開的嗓門一下就弱了下來。
表情都一下定格了。
跟着他的一衆夥伴們也一個個如此。
玄葉和白霜正坐在矮桌的另一端,也各自端着一杯茶。
一時間,氣氛都有點尷尬了。
猴子一雙眼睛骨碌骨碌地轉着,似乎一下沒想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倒是少英先開口了,指着一邊的蒲團道:“坐吧。”
“誒。”猴子應了一聲,躬着身子便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了。那目光一直往玄葉身上瞥。
這一來一往的互動,看上去倒像少英是主,猴子纔是客了。
只聽少英輕聲道:“你那樣子修行,是不行的,很容易走火入魔。這些個功法,本身也不適合你現在修。若是有什麼想問的,直接到斜月三星洞來找我便是了。”
這一說,猴子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望着少英。
那身後的夥伴們也一個個呆住了。下一刻,則是溢於言表的喜悅。
……
閣樓上,尹德與豬剛鬣靜靜對坐着,那側邊坐着尹行與中年道士。
只見尹德慢悠悠地沏上一杯茶,推到了豬剛鬣面前,道:“嚐嚐。”
端起茶盞,豬剛鬣默默抿了一口,那目光還在悄悄地朝着中年道士瞥。
雖說已經經由術法解凍,但到底不過一凡人,凍上再解凍,已是元氣大傷。那渾身上下忍不住地發抖,精神萎靡不振,只微微低着頭,睜着一雙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豬剛鬣。
“好茶。”淡淡嘆了一句,豬剛鬣將手中的茶盞放回了桌案。
“茶肯定是好茶,過門既是客,我五莊觀,自然是以禮相待。”瞧着微微冒着熱氣的茶,尹德輕聲道:“不過,客人,就該有客人的樣子。”
“道兄似乎言有所指。”豬剛鬣挑了挑眉。
聞言,尹德不由得笑了出來,道:“師傅他老人家閉關,這五莊觀上下,自是由尹德打理。前幾日,將軍所爲,尹德就不說了。今日之舉,似乎有些過分了。這裡,畢竟是五莊觀呀。”
“過分嗎?”豬剛鬣一眼朝着道士瞥了過去。
只一眼,那道士嚇得連忙搖頭擺手,道:“不過分!不過分!”
“真的不過分?”豬剛鬣蹙起眉頭。
“真的不過分!”道士已經嚇得整個叩拜了下去,一個又一個的響頭。那死的心都有了。
“不過分就好。”豬剛鬣這纔將那目光收了回來,一臉的泰然。
見狀,尹德只能無奈嘆了口氣,道:“將軍,這又是何苦呢?”
“末將那兩位同僚,前程似錦,卻在此莫名其妙地隕落。末將也想知道何苦。”
“所以,將軍是想替同僚報仇咯?貧道可以立即告訴您,那殺您同僚的鱷魚精在哪裡。”
“也不盡然。”豬剛鬣悠悠道:“何時報仇,怎麼報,這件事府尹自會定奪。末將只管執行命令便是了。”
聞言,尹德“哦”了一聲,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輕聲道:“所以,將軍要的是那玄音寺妖衆的人頭?”
豬剛鬣微微靠向前,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案,道:“準確地說,是白骨精和石猴的人頭。本來很簡單的一件事,可現在,事情變複雜了。末將也很爲難呀。”
說着,側過臉望向了尹行。
那一旁的尹行一動不動地坐着,微微低眉,不發一言。
尹德點了點頭,捋着長鬚道:“理解。不過,那幾只妖怪,已經拜入玄音寺門下。若無理由,即便是貧道,也管不了。將軍今天的行爲,未免太難看了。如此這般,無論是天庭,還是我五莊觀,臉上都不太好看呀。”
當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尹行纔不由得鬆了口氣。
不僅僅是尹行,還有那道士,也是鬆了口氣。
聞言,豬剛鬣不由得微微一愣。
……
將少英送到門口,猴子已經笑開了花,不住地抓耳撓腮。
“謝謝,師……師伯!”
“叫師兄可以了。”少英輕輕拍了拍猴子的肩。
一衆妖怪都是眉開眼笑,唯獨玄葉,一下警惕了起來,睜大了眼睛望着少英。
望着少英遠去的背影,猴子簡直不敢相信。
之前無論如何都爭取不到的,如今竟這麼莫名其妙地就成了。
“你說他怎麼就忽然改變主意了?之前不是就差揍咱們嘛?”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猴哥你知道嗎?”
“不知道。”猴子咧着嘴笑着,搖頭。
“猴哥你接下來是要繼續修煉嗎?”
“還修什麼修?睡覺!”猴子搖了搖頭,大大咧咧地扭頭往回走:“睡啦睡啦!養好精神,明天直接去斜月三星洞!哈哈哈哈!”
一衆妖怪都跟着樂呵呵地往回走。
很快,那門口只剩下玄葉與白霜了。
玄葉蹙着眉頭,嘟着嘴。
“怎麼啦?”白霜問。
“沒。”玄葉搖了搖頭,想了想,又忽然喊道:“明天爲師跟你一起去!”
說着,撒開腳丫子跟了上去。
……
斜月三星洞主殿。
一盞孤燈,須菩提依舊如往常那般趴在矮桌上寫着什麼,身上披着厚厚的棉襖。
時不時地,兩聲清咳。
跪在桌子另一邊少英輕聲道:“師傅,弟子今天答應了那石猴,要教他功法。”
“收他爲徒了?”
“弟子學藝未精,不敢。”
“哦。”須菩提捋了捋長鬚,擡頭望了少英一眼:“那是爲何呀?”
稍稍沉默了一下,少英輕聲道:“弟子今天見到了追擊他的天將,化神境。至少金仙修爲,比弟子還要略高一點。”
“然後呢?”
“弟子想起了未入師門之前的事。”說着,少英不由得淡淡笑了出來,道:“看來,是弟子安逸太久了,以至於都忘記小妖,到底是該如何生存了……”
這一說,須菩提不由得欣慰地笑了,道:“爲師見過許多許多的人與妖。無論是何根何種,都有年少氣盛的時候。會覺得,只要有機遇,自己可以做得比誰都好。然而實際呢?實際是……當他們坐上他們一直想要的位置的時候,便忘記了來時的路,變成了他們原本討厭的人。”
說罷,須菩提微微擡頭,凝視着跪在身前的,自己的徒弟。
少英深深叩首,道:“弟子謹記師傅教誨。”
須菩提淡淡嘆了口氣,接着說道:“教吧。但是傳授功法之餘,也切勿忘了德行。否則有才無德,不過一禍害爾。”
……
“修行之法,一曰道,二曰佛。這斜月三星洞中的功法,皆爲道家。”
行走在藏經閣中,少英細細地爲猴子講解了起來。猴子緊緊地跟着,後面又跟着個孤零零的玄葉。
這一次,他直接將照明的窗戶都打開了,雖說不至於通亮,卻也不是原本那麼地幽深。就彷彿此刻猴子的心情一般。
“道家有二脈,一曰悟者道,一曰行者道。”
“修‘悟者道’者,窺天地之奧秘,習煉丹、卜卦、冶器之法,需百年方可有所成,故而心性極爲重要。修‘行者道’者,掘自身之潛能,通曉變化之數,善征討,數年可成,卻對資質有所要求。”
“師兄修的是行者道還是悟者道?”猴子問。
“行者道。”少英輕聲答道。
“那我也修行者道。”
“若修行者道,你的資質可謂極佳。不過,這事情你可得慎選。適合,纔是最重要的。”
“哪個擅長打架?”
“當然是行者道了。”
“那還是行者道吧。”
聞言,少英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那身後,玄葉的眉頭都蹙成一團了。
“行者道便行者道吧。其實,本來是想勸你修悟者道的。行者道者,無非衝鋒陷陣,爲將爲帥,說到底,是刀口舔血的活計。修仙,可遠不只打架這一件事。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許多事情呢。”
“還有什麼事?”猴子問。
少英抿着脣想了想,道:“有機會,你跟我去一趟妖都就知道了。擅煉丹、擅冶煉的妖修,那是門庭若市,畢竟珍貴的丹藥,稱手的法器,那是誰都想要的。許多行者道爲悟者道賣命,求的或許就是一枚急需的丹藥罷了。有此手藝,積累財富更是輕而易舉,自然也可以呼風喚雨。”
“至於卜卦推算之術,雖說最難,可若學成了,便是天地大才,權謀詭計,不在話下。任憑你多能打,他面都不用讓你見到,就可置你於死地。”
想了想,猴子終究是搖了搖頭,道:“我還是覺得會打架重要一點,關鍵學的還快。”
“行吧,就學行者道。這邊。”說着,少英已經帶着猴子拐彎走入了一條狹巷,開始在書架上找了起來。
那走在最後玄葉嘟着嘴,那眉頭蹙得緊緊的,小聲嘀咕道:“這都什麼呀?修仙不是爲了財富,就是爲了打架?那這天地要修者何用?”
不過,也只是小聲嘀咕而已。即便大聲說出來,猴子與少英大概也不會搭理他吧。
無奈,只好雙手合十,硬着頭皮繼續跟着。
……
五莊觀的廚房中,兩位道徒將一袋袋的大米從空港搬過來,堆好。
其中一個道徒單拎出一包放到一旁。
待那兩個道徒走後,那中年道士便偷偷摸摸地溜了進去,解開米袋,在裡面灑上了白色的粉末。完了又迅速溜走。
……
只剩下尹德與豬剛鬣的閣樓上,兩人遠遠地看着鬼鬼祟祟的道士。
“如此,既不損五莊觀的顏面,也不損您與尹行道兄的和氣,末將又能完成任務。不知,道兄以爲如何?”
默默地捋着長鬚,許久,尹德輕嘆道:“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