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滿天星斗,少英輕聲說道:“我和火鱗,是一起被師傅撿回來的。我們跟你們不同,你們是靈妖。雖然我也不知道石猴究竟有什麼特質,但我知道,靈妖,是所有妖怪當中資質最好的。而我們,只是普通妖怪,師傅收我們,也只是出於憐憫。”
一旁,白霜和猴子默默地聽着。
“在這世道,當一隻小妖有多難,我想你們比我更清楚。是師傅給了我們另一個世界。”
“所以,師傅就是我和火鱗的一切,就算師傅要我們去死,我們也會心甘情願。”
“師傅不會的。”猴子咧開嘴笑。
聞言,少英卻只是淡淡地看了猴子一眼,一笑。這一笑笑得淡然,以至於猴子都愣住了,忽然有一種錯覺,就好像須菩提真會讓自己的徒弟去送死一樣。
那一旁的白霜小心翼翼地看着。
淡淡嘆了口氣,少英才接着說道:“師傅是我們的一切,但我們,卻完全不瞭解師傅。”
“剛接觸的時候,我們覺得他肯定是位大仙,世外高人。天庭的神仙,妖都的大妖我們都況且記不來名字,像他這種世外高人我們不知道,其實也很正常。就好像我們一開始也不知道鎮元子何許人也一樣。”
“然而,當我們修成了,走出萬壽山了,才發現,根本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萬壽大仙的名號如雷貫耳,可是被他稱爲故人的師傅,卻從未從誰的口中聽到。就好像,憑空出現的一般。從來……就沒有人在我面前提起師傅的名號。越是這樣,我們便越是心驚。”
“這些年,在師傅的指示下,我和火鱗奔走於妖國各處,刺探了不少的機密,多目怪、六妖王、五執掌,每一個的機密,我們手上都有。但那不是因爲我們厲害,而是因爲師傅每一次,都能準確預料,搶佔先機。但是,師傅卻不是悟者道。很顯然,爲了某些事情,師傅已經籌謀了許多年。”
“不是……悟者道?”猴子頓時倒吸了口涼氣:“那是行者道?可是他還說幫我製作法器,你們的法器也是他做的?”
少英微微點了點頭,接着說道:“強到極致行者道,可以通過模擬,做一些比自己低幾階的悟者道能做的事情。師傅的修爲具體多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很強。而且博覽羣書,做幾件法器,煉點丹藥,不在話下。可越是這樣,就越是蹊蹺,這麼強大的一個行者道,怎麼會除了一個鎮元大仙,完全沒人知道他。敖聽心接近師傅,怕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吧。其實不只她好奇,身爲弟子,我也好奇。”
猴子擡頭望天,低頭看地,抓耳撓腮,冥思苦想了半天,愣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最終只得又朝着少英望了過去。
“所以……師傅究竟想幹嘛,你知道嗎?”
少英緩緩地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師傅在等一個人,一個背上有四顆紅痣的人。那個人對師傅很重要。還有,師傅有重病。”
“重病?”猴子的眉頭都不由得蹙成八字了。
“也許是重傷,我也不清楚。總之,師傅一直跟我們說,他時間不多了。”少英面色凝重地說道:“每逢冬季,師傅的身體就會特別虛弱,他似乎特別怕冷,要一直到夏季才能完全緩過來。這幾年,越來越嚴重,今年也是如此。這也是我趕在下雪前回來的其中一個原因。本來該是火鱗回來的,不過……他猜拳輸了。”
“這也行?”聞言,猴子不由得噗呲一下笑了出來,少英也跟着笑了笑。
不過,也只是笑一笑而已,很快,少英臉上的神情便又回覆了方纔的凝重,輕聲道:“世間有兩樣至寶,一件是人蔘果,一件是蟠桃,均可續命。只要有這兩樣,即便是壽元盡了,都可以延長,按理說,該是無論如何重的傷與病,都可治癒纔對。可是……”
猴子蹙着眉,冥思苦想着。
稍稍沉默了一下,少英道:“我在想,師傅的目的,可能跟妖國有關,有可能是……推翻帝俊。”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放下去,猴子整個都驚呆了:“推……推翻帝俊?”
少英點了點頭,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收九頭蟲爲徒,就有道理了。因爲,師傅想要給我們一個助力。九頭蟲實力強悍,關鍵,還跟帝俊有舊怨。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
此時此刻,猴子張大了嘴巴,整個都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推翻帝俊……帝俊就是妖的神,他要推翻帝俊?這轉折,是不是有點太刺激了呀……
“師兄……你說笑的吧?”
少英面無表情地答道:“我認真的。”
猴子整個跳了起來,嚷嚷道:“不是,那我們怎麼推翻帝俊?有六妖王,有百萬大軍……就憑我們幾個?”
“我也不知道。不過,師傅的準備,很明顯是朝着這個方向的。”
“推翻帝俊之後幹啥呢?”
“這……只有師傅知道了。”少英淡淡道。
“推翻帝俊?誰要推翻帝俊?”正當此時,一個聲音從遠處響起了。
揚起頭,猴子和少英看到九頭蟲晃晃悠悠地從樹林裡走了出來,伸長了腦袋瞧着他們:“我剛剛好像聽到誰要推翻帝俊?”
一下子,猴子、白霜、少英都警惕了起來,死死地盯着九頭蟲。
瞧着三人那模樣,九頭蟲又愣住了,半晌,猶豫着說道:“推翻帝俊算我一個?我可能打了,一個能打十個。”
見衆人沒有接話,又補充道:“六妖王那樣的十個。二十個也行,就是,有那麼一點點吃力。”
少英翻了翻白眼,扭頭就走。
“喂喂,怎麼就走了?嘿,師弟,要不你跟我說說,你們剛剛聊啥了?”
“我是師兄。”猴子面無表情地答道。
“師兄師弟差不多,這點小事咱能不計較了嗎?先說說,你們剛剛說怎麼推翻帝俊來着?”
猴子一臉的無語,打了個哈欠,轉身就走。
瞧着唯一剩下的白霜,九頭蟲試探性地問道:“要不……你給我說說?”
……
清晨,幾隻雀鳥落到了屋檐上,嘰嘰喳喳地叫着。
玄葉艱難地提着裝滿水的桶,一步步走到院後的菜地,氣喘吁吁地放了下去。
正蹲在菜叢裡的中年道士揚起頭來,咧着嘴癡傻地對玄葉笑。那手腳上,乃至於臉上都滿是泥污,原本梳起得整齊的髮髻都已經披散了。
“怎麼啦?”玄葉伸長了腦袋問。
“蟲子!”說着,中年道士拿出了一隻甲蟲,笑得更歡樂。
“給貧僧看看。”
玄葉伸出手去,中年道士當即歡天喜地地奔了過來,遞上甲蟲。
玄葉握在手中看了看,又交還給了道士,笑道:“不可以殺生喲。”
“嗯!”道士重重地點了點頭,接過甲蟲,撒歡一樣地跑。
瞧着道士的背影,玄葉又不由得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恢復過來,不過,現在至少比剛來的時候好多了,還能笑。雖然,是傻笑。
彎下腰,他開始用瓢子給種在地裡的蔬菜灑水。
“師傅——!師傅!在嗎?”
遠遠的,猴子的聲音傳來,玄葉整個人一下直了起來,稍微愣了一愣,連忙將手中的瓢子放下,在僧袍上蹭了蹭手,便朝着大門直奔了過去。
……
小小的正殿裡,水咕嚕咕嚕地沸着,玄葉伸出手去,沏了一杯茶輕輕推送到猴子面前。
四目交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