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縷陽光從窗櫺透入,照着空蕩蕩的桌椅。幾粒微塵在陽光下悄悄浮動着。
猴子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望見了草料堆積而成的屋頂。
這是一間小小的木屋,小到只能擠得下一張桌子,一方臥榻,簡簡單單的結構,粗糙的木質牆壁,甚至都可以看到一個個漏風的孔。
此時此刻,猴子躺在臥榻上,而白霜,則趴在猴子的身旁靜靜地熟睡着。
“我……”這一開口,猴子才發現自己失聲了。
渾身上下的骨頭彷彿全碎了一般,只要稍稍一動,就是錐心的刺痛,以至於他都有些懷疑這到底還是不是自己的身體了。
我是誰……
對了,我是孫悟空,我師傅是須菩提還有……玄葉。
我之前在角鬥場上……
可是,這是哪裡?
猴子半睜着眼睛細細地想着,可慢慢地,那頭開始疼了,到最後,他不得不死死地閉上眼睛。
“猴子!你醒啦!”
猴子微微睜開眼睛,看着白霜,艱難地擠出了一絲微笑。
“你真的醒了!”白霜開心得叫了出來。那眼淚嘩的一下又下來了。
頓時,那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一大堆的妖怪一擁而入,瞬間將整個小屋擠得滿滿的。
“真的醒了!真的醒了!”
“哈哈哈哈!猴哥醒了,太好了!”
“猴哥,你沒事吧?”
歡騰之間,每一隻小妖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喜悅之色,可謂是溢於言表。
似乎被他們的熱情感染了,猴子咧開嘴,艱難地笑了笑。
撥開衆妖,大紅來到了猴子面前,伸長了脖子問道:“能說話嗎?”
“能……”一個“能”字還沒說完呢,猴子當即劇烈地咳了起來。那肺,就好像有火在燒一樣。
白霜,牛頭,一衆小妖都大驚失色。
大紅連忙嘀咕了一句:“你……還是別說話了。”
“對對對,別說話。”
白霜重重地點着頭。那神色,就好像怕一陣風吹過,就把猴子給吹倒了一樣的。雖然猴子本來就躺着。
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猴子氣喘吁吁地說道:“沒事……死,死不了。你們也都沒,沒事吧?”
“我們都沒事。”白霜小心翼翼地說道:“獅駝王把我們都赦免了。”
“都是託猴老大您的福!”那些個不相熟的肉末小妖們連忙附和道。
猴子艱難地笑着。
一蹙眉,白霜又想起了什麼,連忙轉身倒了一杯水,送到猴子面前。
“你要不要喝點水?”
“不要。”猴子面色慘白地搖了搖頭,道:“我什麼都不想碰,不想喝,也不想吃。”
那一雙眼睛朦朧得,就好像隨時都會閉上一樣。看得一衆小妖提心吊膽。
“哦。”白霜只得乖巧地把杯子又放回了一旁的桌案上。
望着屋頂,猴子輕聲問道:“這裡……是哪裡?”
“這裡還是獅駝國。你昏迷了七天,大家都以爲你……鱷魚精也很怕,聽說地底住着不利於康復,他剛好知道這裡,就把你送過來了。”
“還在獅駝國呀……”聞言,猴子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不過,你現在地位不同了。”
“怎麼……不同了?”
大紅小心翼翼地說道:“你現在,是獅駝王親封的都統。你把蜥蜴精殺了,獅駝王讓你頂替他的位置。”
“這樣嗎?”猴子微微蹙起眉頭,略略想了想,有些詫異地笑了出來:“我當官了?”
“對,你現在是大官了!”
小妖們一個個眉開眼笑地。
“我當官了,哈哈哈哈,我居然還能當官,咳咳咳……”
笑着笑着,猴子又咳了起來,咳得一衆妖怪臉都發白了。
白霜連忙喊道:“猴子!你別笑了!”
說罷,轉過身氣沖沖地對着其他的一衆小妖叱道:“你們快出去!不許打擾他休息!”
連推帶趕地將一衆小妖都轟出了門外,小小的房間裡,只剩下白霜和猴子了。
白霜細細地打量着猴子,時而甜甜地笑着,時而蹙眉,時不時地,那眼淚又流個不停,盯得猴子渾身不自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哦?醒了?”地底的酒館內,鱷魚精瞪大了眼睛瞧着前來稟報的妖兵,長長地舒了口氣。似乎放下了一塊心頭大石。
同桌坐着的一衆妖將都有意無意地瞧着他,一聲不吭。
稍稍沉默了一下,鱷魚精挺起胸膛道:“我就說他沒那麼容易死嘛。監牢裡那麼折騰都死不成,隨便打打,怎麼會死呢?對吧?哈哈哈哈。”
蝙蝠精小聲嘀咕了一句:“先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呀……”
“你說什麼?”鱷魚精猛地叱道。
“沒,我啥也沒說。”蝙蝠精連忙一個激靈,舉起酒杯道:“來來來,喝酒喝酒!”
不過,並沒有人準備配合他,無奈,只得又將酒杯放了下去,縮了縮脖子。
扭過頭,鱷魚精對着前來稟報的妖兵道:“既然醒了,去,讓他趕緊赴任!”
“諾!”拱了拱手,妖兵轉身就走。
“這纔剛醒就赴任?”
“都說他沒那容易死了!”
蛇精小心翼翼地說道:“老大,你聽過迴光返照嗎?”
這一說,鱷魚精的心一下又虛了,連忙對着快走到酒館門口的妖兵喊道:“回來回來!你……明天再讓他赴任,明天,記住了,要明天。看看他身體怎麼樣,要是還不太好,推兩天也沒關係。反正,不急嘛,對不對?”
“諾……諾。”
妖兵猶豫着轉身。
待到妖兵走後,滿桌的妖將爆出了一陣鬨堂大笑。
“咣”的一聲,鱷魚精一掌拍在桌案上,環視着衆妖怒道:“笑啥?找死是吧?”
這一叱,一衆妖將才強憋着,噤了聲,一個個面面相覷。忍得很辛苦。
若不是鱷魚精臉上都是厚厚的黑色鱗片,此刻此刻,那臉色大概是紅一陣白一陣吧。
……
猴子的恢復速度很快,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這得益於他本身石猴的體質,當然,至少有一半則是鱷魚精送來的丹藥的功勞。
與當初猴子被關在牢獄裡不同,這一次,鱷魚精給猴子送來的丹藥已經說得上是割肉了。甚至越到後面越不惜下血本,以至於連他的手下都懷疑,如果猴子堅持這樣半個月以上死不掉也醒不過來,鱷魚精可能都要破產了。
第一天早上,猴子連話都說得不利索,更別提落地走動了。到了夜裡,便已經勉強能自己起身。
望着窗外的一輪圓月,猴子輕聲嘆道:“白霜,那天我戰蜥蜴精的時候,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好像……有點不同吧,不過我也說不清。就是覺得,你忽然變得好厲害了。”
猴子捧着棍子,眨巴着眼睛道:“我好像,看見師傅了。是師傅教我怎麼打敗蜥蜴精的。”
“須菩提師傅?”白霜驚得張大了嘴。
“好像而已,我也不太確定。也可能是錯覺吧。”說着,猴子低下頭細細地撫摸着棍子上的花紋。
若是放遠了看,這根鬚菩提留下的棍子,就好像從樹木上硬生生拔下來的一樣,還保留着樹木生長的各種紋路,未經打磨。可若細看了,卻又會發現這些紋路就如同人體的肌肉一樣,按着某種規律在行走着,甚至有點像猴子在藏經閣中曾經看過的那些個法陣上的銘文。
然而,細細琢磨,卻又沒發現這棍子有什麼特殊的作用,甚至連半點的靈力波動都沒有。就好像……只是單純的硬,適合當兵器而已。
須菩提特意留下的棍子,會只是單純的硬嗎?
猴子不太相信。
可不相信歸不相信,關鍵猴子也沒找到任何的突破口。
想了許久,猴子只能無奈笑笑,道:“以後,我就叫它歸元棍。”
“歸元棍?”
“對,歸元棍,我的成名法器,總歸是要有個響噹噹的名字不是?”咧開嘴,猴子得意地笑着。
看着猴子,白霜忽然覺得,似乎所有的不好的,都一下過去了,抿着脣跟着一起傻笑。
第二天一早,要求赴任的妖兵便到了。
“老大說了,如果身體還有不適的話,晚幾天也沒關係。”
“那就晚幾天吧。”白霜想也不想地答道。
“不,今天就去。”猴子打斷道。
“你身上傷還沒好呢!”
“進萬壽山的時候我也有傷,還不是一樣連夜趕路。”
“那不是不一樣了嘛,你現在可是都統呀,得保重身體。”
“當個官還就矯情起來了?”猴子白了白霜一眼,顫顫巍巍地挪動身子,雙腳觸地,拄着柺杖緩緩地站了起來,道:“哪那麼多講究?”
猴子堅持,無奈,白霜也只能答應。
在妖兵的帶領下,時隔七天,猴子就這麼第一次走出了房門。
這是一個晴天,一如猴子此刻的心情一般。
陽光照在身上,有一種難得溫暖的感覺。清風撫弄着臉上的絨毛,以至於猴子都忍不住想要多吸兩口戶外的新鮮空氣。
雖說獅駝國幾乎寸草不生,不過,也夠了。七天之前,他九死一生,再往前,則是不見天日的牢獄生活……
還沒等猴子細細地享受周遭來之不易的一切,忽然間,遠處的軍營裡傳來了陣陣的喧譁聲。
一時間,猴子與白霜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遠遠地,他們看到黑尾氣喘吁吁地朝這裡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猴哥,出事了!他們說……他們說妖都被攻破了!”
聞言,猴子不由得整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