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連續三天,除了生火造飯,幾乎都是不眠不休地強行軍。就連睡覺的時間都不給。佔軍隊大比例的凝神境士兵很快都要扛不住了。
大規模的掉隊事件開始發生,各種打架鬥毆事件也層出不窮。整支軍隊裡瀰漫着一股濃厚的火藥味,一點就燃。
然而,豹子精似乎一點都不打算降低行進的速度,甚至催得比原來更緊了。
聽說,獅駝王親自統領的先頭部隊已經與楊戩的灌江口軍展開對峙。如此一來,就更沒可能容忍主力部隊延遲抵達了。
大概獅駝王也在催促豹子精吧,爲了鎮壓大軍之中的反抗情緒,豹子精甚至下令將掉隊者就地處決。
這是一道極爲嚴酷的命令。僅僅第一天,就有兩千士兵被砍了頭。連帶的,還有兩個和猴子同等級的都統因爲部下減員過半被拉去陪葬。
真要說起來,也並不是這兩個都統真的治軍不嚴,而是因爲他們手下的部隊,本來就是肉末軍。連凝神境都沒有,平日裡又缺乏訓練的肉末軍,你指望他們連續八天八夜在這種環境下強行軍?
這簡直是開玩笑。
不得不說,這兩個都統死得很冤枉。
不過,豹子精可不在乎這些。他的任務只是完成這次強行軍,至於中間死多少人,誰死得冤不冤,這根本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裡。也正因如此,他的手腕越來越嚴厲。
可惜,第三天的這道命令並沒有產生任何震懾效果,反而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是夜,大批的肉末部隊出逃,而且是在他們各自頭領的帶領下出逃。於是,東征大軍打了出征後的第一場仗,而對手,則是自家軍隊。
這大概是誰也沒有想到的吧。
站在山坡上,猴子看到漫山遍野的火光,無數的肉末部隊士兵拼命地在往外衝刺,試圖逃離。
吶喊聲,嘶吼聲,哀嚎聲,幾乎無處不在。那一張張不甘的臉,滿滿的都是求生欲。
然而,比他們多幾倍的正規軍則在奉命圍追堵截。
夜色下,鮮血緩緩浸透了土壤,禿鷹在天空中盤旋着,一個個手持武器的妖兵行走在鋪滿屍體的大地上細細檢查,給生還者補上最後第一刀……
黎明時分,無數的頭顱堆成了小山,被送到了豹子精面前。
太陽從他的背後升起,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在了大軍的頭頂。
“凡逃兵役者,死!凡怠慢軍令者,死!”
站在奴隸獸的背上,他歇斯底里地對着全軍咆哮着。
一陣長篇大論,這大概是自出徵以來,他說的最長的一段話吧。站在後排的猴子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但猴子可以清楚地看見每一個人臉上的恐懼,包括鱷魚精。
此時此刻,整支軍隊上下,無論官職大小,人人自危。
伴隨着號角的吹響,行軍又是開始了。
鱷魚精悄悄來到猴子身旁,扭扭捏捏地說道:“那個,你怎麼讓你的部下不掉隊的?說說。”
猴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眨巴着眼睛瞧着鱷魚精,那眉頭都不由得蹙了起來。
見狀,鱷魚精不由得嘆了口氣道:“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想計較,也沒空計較。現在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你不行了,我不好過。我扛不住了,你也休想好過,懂嗎?”
聞言,猴子不由得哼笑了出來。那是嘲諷的笑,以至於鱷魚精的臉色都有些難看了。
回過頭,猴子看了自己身後被扛在駝騎上的妖兵一眼,道:“沒啥,就是讓納神境的給分擔一下。有輪換,就會好很多。”
“就這樣?”
“不然你覺得還有哪樣?”
伸長了脖子,鱷魚精將猴子的整支部隊前前後後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在確定實在沒什麼不同之後,纔將信將疑地走開。
論官職,他比猴子要高上一級,但本質上,其實也沒什麼不同。
若是之前,你讓猴子怎麼能想到可以隨意決定自己生死的鱷魚精,會被逼到主動和自己講和呢?
這個世界上有個東西,叫“現實”,那是誰在它面前都不得不低頭的東西。
按照三界普遍採用的軍制,獅駝王以下,分爲牙將、偏將、都統、百夫長、伍長。
牙將統兵一萬、偏將統兵三千、都統統兵五百、百夫長統兵一百、伍長統兵十。官大一級壓死人。
在獅駝王的親信豹子精面前,身爲正規軍偏將的鱷魚精,其實什麼都不是。
很快,猴子的技巧在鱷魚精麾下部隊推廣了開來。雖說其他部隊不像猴子這邊,一開始就採用這種輪換方式,現在即使採用了,也無法完全止住兵員減損,但至少好了許多不是?
爲了能熬到最後,幾個都統之間也開始在鱷魚精的騰挪下互相照應了起來。
行軍的第四天,因爲掉隊而被砍下首級的,有八百個。然而,那並不是因爲部隊的狀況比之前好了,而是因爲前一天晚上,幾乎所有的肉末軍都在叛逃中被清除了。總計將近四萬只小妖。
行軍的第五天,一千九百個。其中出現了第一個正規軍的都統。軍中開始有流言,一些眼看着自己手下不行的正規軍統領,也已經開始謀劃着出逃了。一種絕望的氣氛開始瀰漫了開來。
第六天,零。因爲豹子精自己也扛不住了。當然,不是體能上扛不住,而是心理上扛不住。
再這麼走下去,不用等走到目的地,在路上,整支大軍就該散了吧。離開獅駝國的時候,他帶了二十萬大軍,光肉末軍,逃跑的加上被斬殺的,就已經五萬。如果抵達的時候只剩下一半部隊,你猜獅駝王會怎麼對他?
雖說強行軍是如今的第一要務,但很顯然,士兵命再怎麼賤,那也是獅駝王的家當。豹子精也扛不起未接敵,先自損一半的罪責。
無奈之下,豹子精只得下令原地紮營休息。雖然只有三個時辰,但當他宣佈這道命令的時候,軍中響起的歡呼聲,可比打了勝仗還要熱烈得多。
那一刻,無論是猴子還是鱷魚精,可謂都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早已經到了極限的妖兵們更是一個個“撲通撲通”地倒了一地。
是夜,軍營的每一個角落都是呼嚕聲。
這大概是獅駝軍有史以來最安靜的夜晚了吧。每一個妖兵都在捉緊時間休息,連鬧事的力氣都沒有了。
最難的時刻總算過去,無論如何,四百八十二個兵,猴子一個都沒弄丟。
第九天的清晨,這支遠道而來的部隊終於站在山巔上,看到了他們的敵人——灌江口軍。
幾乎無邊無際的軍營,依山而建的堡壘,數不清的懸空艦懸浮在長空之中。
“楊”字大旗在風中輕輕捲動着。這是整個天軍序列裡,唯一以主帥的姓氏作爲旗號的軍隊。
遠遠地,猴子可以清楚地看到穿着銀色甲冑,黑色裡衣的兵將正列隊在營中演訓,那當中甚至有一半以上是妖怪。
一隻巨大的樹妖正緩緩地吊起機弩,安裝在堡壘的頂端。一隻野豬精挺着大肚子扛着一根巨大的木樁走着。一羣羽妖拍打着翅膀,在空中來回盤旋,也不知道是在警戒還是在搜尋着什麼……
“灌江口軍居然有……妖怪?”猴子都有些傻眼了。
“沒想到吧?”一旁的鱷魚精嘿嘿冷笑道:“灌江口軍是天軍的異類,不只士兵裡有妖怪,楊戩的大將梅山七聖,全都是妖怪。”
說罷,鱷魚精咧着嘴,以一種看鄉巴佬的眼神,嘲諷似地瞥了猴子一眼,轉身走了。
一旁的白霜低聲問道:“既然他們也有妖怪,爲什麼還要跟我們打呢?”
“你應該問,爲啥妖怪要投靠楊戩吧。”大紅搭話道。
歪着腦袋,猴子也想不太明白。
不過,這些事情本來就不是現在的他該想的。
與灌江口軍遙遙相望地,獅駝軍也築起了自己的陣線,只不過除了那些個飛在空中的戰艦,看上去要破落許多罷了。
木質的圍欄,木質的堡壘,木質的崗哨。所有的,都是簡易的木質結構。
灌江口軍是永久營地,而獅駝軍,其實是臨時營地。真要打起來,防禦力肯定是不如灌江口軍的永久營地的。當然,獅駝王現在被逼上梁山,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紮營過後,猴子很快接到了命令——戒備,小心灌江口軍晚上的偷襲。
於是,雖然抵達了目的地,整個營地裡的妖兵也只能輪換着休息,一個個繃緊了神經。畢竟誰都知道,楊戩是天庭第一戰將,最擅長突擊戰。只要一次衝鋒,讓他撕開了口子。基本上這支部隊也就沒救了。
這種事楊戩幹過無數次,天庭第一戰將的名號,就是這麼來的。
不過,現實是那一夜楊戩出乎意料地,並沒有派兵偷襲。猴子帶着一衆夥伴守在營口白白吹了一夜的風。
第二天一早,伴隨着雙方的戰鼓和號角,大軍開始列陣對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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