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營地裡的氣氛都彷彿凝固了一般。
猴子瞪大了眼睛,咬緊了牙,那額頭上的青筋都在微微跳動着。
鱷魚精則依舊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態度。
“把肥腸應得的,還給他!”
“都說沒有了。”
“如果有呢?要不要到殿下面前去對質?”
聞言,鱷魚精的表情略微僵了僵,仰頭攤手道:“好吧,確實有,不過居住權現在歸我了。你們是我的部下,難道不應該孝敬一下我嗎?”
猴子淡淡道:“還給他。”
“不可能。”鱷魚精緩緩搖頭。
“還給他——!”猴子猛地咆哮了出來,那一身的絨毛都炸開了。瞪大了眼睛,儼然一副準備動手的樣子。
營地裡的妖怪們一個個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兩人。
大紅低聲對牛頭說道:“會不會打起來?”
乾嚥了口唾沫,牛頭低聲道:“好像……會。”
暗暗地,黑尾已經握住了腰間的匕首。
終於,鱷魚精的臉上又是浮現了笑意:“爲什麼要還給他,這可是他親口答應送我的。”
“我沒有!”肥腸連忙叫了出來,道:“我說的是給猴哥。”
“可是你的字據上明明寫的是給我呀。”鱷魚精掏出一個摺子拿在手中晃了晃,嬉笑道:“上面,可是有你的指模的,殿下也看過。就算到了殿下面前……你還能說出朵花來不成?”
一瞬間,肥腸整個都慌了,連忙說道:“我……我籤的明明是給猴哥的,怎麼會……猴哥,我籤的真的是給你的呀!他跟我說上面寫的是給你呀!”
情況已經再清楚不過了,肥腸不識字……
猴子默默地把情緒激動的肥腸擋在了身後。
一個眼色,黑尾已經悄悄地把不遠處營地的大門拉上了。
“喲,你這是想幹啥呀?”鱷魚精不由得笑了出來。
猴子沒有回答,一邊的大紅已經嚇得有些傻了。
一隻手將摺子收起來,另一隻手,鱷魚精從身旁的妖兵手中接過了自己的巨斧,盯着猴子說道:“你知道襲擊上級,是什麼罪名嗎?就算我在這裡打死你了,殿下也不會怪罪分毫。”
握着歸元棍,猴子往前一步,那棍子一揚,站在一旁的,鱷魚精手下的妖兵嚇得紛紛後退,那些個菜餚一盤盤打翻在地。
肥腸連忙一個翻滾,抱住猴子:“猴哥,不要衝動!”
猴子依舊掙扎着要向前,肥腸死死地擋着。
鱷魚精握着巨斧,笑嘻嘻地瞧着兩人。跟在身後的蝙蝠精、蛇精等幾個都統也都紛紛亮出兵器,做好了戰鬥準備。
然而,猴子這邊有動作的,卻只有黑尾、大紅、牛頭、白霜等幾個和猴子最親近的。就連他自己手下那些個百夫長、伍長、妖兵,也都一個個後退了,完全沒有準備參戰的意思。
這場仗,再蠢的人也都看得出結果。
鱷魚精是煉神境巔峰,蝙蝠精、蛇精等幾個,也都是煉神境。就連他們帶來的妖兵,也好大一部分是納神境。
猴子這邊呢?最強,也不過就是猴子這麼一個納神境巔峰,次之便是牛頭和大紅的凝神境巔峰了……這還怎麼打?
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看着。
鱷魚精那邊的妖將們一個個都嘲諷地瞧着猴子,猴子這邊的人馬,則一個個面帶恐懼。
“讓開!”猴子猛地咆哮着,一步步向前。
“不讓!”肥腸哭喊着,一雙手拼盡了全力,死死地抱着猴子。
靜悄悄的營地中,只剩下兩人的呼喊聲,以及不斷掙扎着,掀起的腳下的沙塵。
鱷魚精淡淡地嘆了口氣,那眉頭都蹙成八字了,嬉笑道:“你這是幹嘛呢?說真的,蜥蜴那檔子事兒,我是真沒打算跟你計較了。畢竟,用誰不是用呢?我也犯不着頂着惹怒殿下的風險跟你過不去。但,你難道不能識趣點嘛?居然幫一頭豬出頭?”
“居住權呢,就別想了。他不是喜歡吃嗎?我好吃好喝給他,已經算是夠意思了。可千萬……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呀。”
說着,鱷魚精已經微微瞪大了眼睛,濃濃的殺氣溢於言表。
眼看着戰鬥一觸即發,肥腸連忙竄到了猴子身後,高聲喊道:“猴哥!你看!你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肥腸吸引了過去。
只見肥腸整個蹲在地上,那手抓着被打翻在地,沾滿泥沙的食物,一把一把地塞進嘴裡。一邊塞,還一邊望着猴子說道:“猴哥,猴哥,我就喜歡吃的,我不要什麼居住權,我就喜歡吃的,你看,多好吃呀!哈哈哈哈。多好吃!”
猴子一下整個傻眼了。
笑聲中,肥腸的眼淚如同決堤一般地流,與嘴邊的食物摻到了一起。伸出手,肥腸顫顫巍巍地將一隻雞腿遞向了猴子:“猴哥……你吃這個好不好,這個好吃。”
一切都靜悄悄地,只剩下肥腸的梗咽聲,笑聲。
每一個人都在靜靜地看着他。
猴子錯愕地看着瘋瘋癲癲的肥腸。
這一刻,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坍塌了。
鱷魚精緩緩地笑了出來,長嘆一聲道:“看到沒有。豬就是豬,化了型,也還是一頭豬。”
說着,將手中的巨斧交給妖兵,他輕聲道:“你呢,資質還是不錯的,打仗也勇猛,以後前途還是有的。不過,最好,就別再跟這些下三濫的東西走得太近了。”
說罷,一陣狂笑聲中,鱷魚精帶着一衆手下,揚長而去了。
很快,營地中就只剩下猴子手下的那一幫子妖怪。
猴子呆呆地看着。
肥腸微微仰起頭,咀嚼着食物,努力地撐起了一張笑臉。
“你……”猴子眼角不斷抽搐着,攥緊了拳頭,一步步朝着肥腸走了過去,擡起腿,直接將肥腸踹翻在地:“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就知道吃!就知道吃!”
怒罵聲中,猴子追打着,肥腸連滾帶爬,卻還在努力地笑着。
那些個妖兵一個個默不作聲。
大紅靜靜地看着,牛頭靜靜地看着,白霜靜靜地看着,黑尾,也一樣靜靜地看着。
猴子的聲音在空氣中不住迴盪着。
“猴子別打了!”牛頭快步奔上前去,想要拉住猴子,卻被猴子一把推開。
“今天我要打死這個廢物!”
那拳頭一次次揚起,掙扎之中,肥腸還在將摻着沙子的食物一把把地塞到嘴裡。那眼淚止不住地在流。
遠遠的,每一個人都靜靜地看着猴子咬緊了牙,紅透了眼眶。
“猴哥!別打了!”黑尾也衝了上去。
肥腸蜷縮成一團,緊緊地抱着雙膝,梗嚥着,任猴子一拳打在他的身上。
白霜站在一旁默默地流着淚。
猴子不斷咆哮着,宣泄着。到最後,竟也梗嚥了,那聲音帶着絲絲地顫抖。如同虛脫一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地望着天。
肥腸畏畏縮縮地爬到猴子身旁,低聲道:“猴哥……是我不好,是我沒出息,你……別生氣了。”
猴子沒有回答,只是茫然地望着天。
一衆妖怪,都只是靜靜地看着。
當天晚上,營地裡原定的慶祝並沒有舉行,甚至連提都沒有人提起。大紅只是簡單地將獅駝王賜下的獎賞分一分,事情就算結束了。所有人都沉默得如同不存在一般。
深夜,猴子一個人孤零零提着酒罈子,坐在營地的正中,望着天上的一輪圓月,一口接一口的喝。
“沒事吧?”大紅提着酒罈子也走了過來。
猴子沒有回答,只是接着不斷地喝酒,那眼睛死死地盯着天上的月亮,彷彿有什麼寶貝似的。
深深吸了口氣,大紅輕嘆道:“這事情,也是沒辦法的。小兵嘛,你想要什麼頭功?怎麼可能呢?別說肥腸,就是你立了功,也一樣。這事情,我們早就該看明白。說是你的錯,太牽強了。”
一陣猛烈的咳嗽,猴子將含在口中的酒都嗆了出來。
“慢點慢點。”大紅連忙伸出手去拍打猴子的後背。
好不容易地,猴子終於緩過勁來,卻是緩緩地說道:“真他孃的,難喝。”
“難喝?”大紅不由得愣了一下。
“不難喝嗎?比龍宮的酒,差太多了。”一甩手,猴子將酒罈子整個拋了出去,嘩啦一聲碎成了粉末。
大紅無奈笑了出來:“這裡的酒怎麼可能跟龍宮的酒比?”
“所以我們就註定喝這樣的酒嗎?”猴子忽然反問道。
恍惚中,猴子想起了敖聽心,想起了須菩提,想起了玄葉。
大紅一下沉默了。
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猴子微醺地,望着月亮,喃喃自語道:“我們就註定喝這樣的爛酒。註定東躲西藏,朝不保夕。註定拿了頭功,也是別人的。註定有仇也報不了,註定……註定……”
話到最後,猴子微微顫抖着,那眼眶中的淚一滴滴地下墜。
大紅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註定,最後死在哪個不知名的角落裡。我不服!老子不服——!聽到了沒有,老子不服!”猴子聲嘶力竭地咆哮着,到最後,卻又慟哭了起來:“肥腸作踐自己,我又何嘗不是呢?我們都在作踐自己!都他孃的一個樣!那條鱷魚,老子遲早要宰了他!還有那個什麼夢魘!遲早也要宰了他!老子不當這個嘍囉了!”
大紅嚇壞了,連忙一把抱住揮舞着手臂發瘋的猴子將他整個壓了下來:“你瘋了!被別人聽到怎麼辦?那個夢魘很可能就是妖都派的……”
“我瘋了,你們會跟我一起瘋嗎?”猴子怔怔地望着大紅。
不知何時,白霜、牛頭、肥腸、黑尾都已經出現在了周圍。
環視着衆妖,猴子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們,會跟我一起瘋嗎?”
沉默,許久的沉默。
一衆小妖,靜靜地看着猴子,到最後,終究是一個個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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