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小美女啊。”微禿丈夫穿着醫院提供的衣服,隔着玻璃看着新生兒重症監護室裡的女兒。
剛過了一天的時間,原本是不會安排探視的,但因爲是凌然的病人,新生兒重症監護室的主任也就默認了。
事實上,就是主任自己,也是願意給微禿行個方便的。
母子心臟驟停又母子平安的幸福故事並不是每天都會發生的,也許幾個月下來,都難得聽到這樣一個令人舒服的好消息。
對於常年埋首於重症監護室,日夜顛倒的NICU的醫生們來說,葛慧宇母女倆的故事,更像是一份心靈營養劑,讓醫生們的內心世界變的不至於貧瘠乾枯。
“應該是個小美女。”鄭培依舊陪着微禿丈夫,態度和藹的笑了笑。
面前的新生兒其實還有些皺巴巴的,不怎麼願意睜開的眼睛也根本看不出大小來。不過,病人家屬這樣說,鄭培也不會反駁就是了。
“再觀察兩天,如果沒有問題的話,你們就可以把孩子領回到身邊了。”鄭培又給提醒了一聲。
丈夫連連點頭,然後隔着玻璃唸叨道:“香香,等你和媽媽回家了,我們一起給鄭醫生立個長生牌,好不好?”
鄭培聽的愣了一下,遲疑道:“長生牌是啥?”
“就是一個牌子,寫上名字籍貫等等,放到專門定製的龕裡,有空燒燒香什麼的就好。”
“那不就是長生牌位嗎?”鄭培一聽就急了:“我今年才三十幾,配不起這個!”
“和你說的長生牌位不是一回事。”微禿丈夫大咧咧的擺擺手,道:“我們那裡,你供個油燈也就百十塊,供個排位貴一點,也貴不到哪裡去。主要就是多刻幾個字的功夫,現在一般都給用機雕了,您要是講究的話,我親自給您手雕,要不做成浮雕?很漂亮的。”
鄭培嘴角抖動了兩下:“忘記問了,您是做什麼職業的?”
“我家裡是開廟的。”
“開廟?”
“對,就是敬神的廟。”
“那您敬的是……”
“主要供我們當地的神。逢年過節,有些神的生日的時候,我們也會臨時供一下,方便信徒們表達情緒這樣子。”微禿丈夫說着嘆了口氣:“這次也是我家小慧和香香命中當有一劫,總算也是闖過來了。鄭醫生您是我們全家的命中貴人,給您立個長生牌,是應該的……”
這話說着說着又說回來了,鄭培連忙搖頭:“我沒什麼功勞的,要說有功勞,那也是我們凌醫生的功勞。您別立長生牌了,我們也不興這個。”
“凌醫生?特別帥的凌然凌醫生?”開廟的男人在急診的病房裡陪護了一天,也就該知道凌然的存在了。
如今時過境遷,既然已經沒有了醫鬧的風險,鄭培就解釋道:“您可能不清楚,當時的情況非常兇險,病人心臟驟停超過了15分鐘,是凌醫生趕過來,親自指揮,然後親自上臺做心肺復甦,纔將母親給搶救過來。實際上,那時候已經有醫生建議放棄大人,直接剖腹產救孩子了……”
開廟的男人聽的目瞪口呆,想到妻子險些就命喪黃泉,他的手不由顫抖起來:“還好沒有……那種胡亂提議的醫生就應該抓起來,判刑!”
鄭培想笑沒敢笑,緩緩搖頭,道:“人家也沒有胡亂說話,你要知道,當時就大人的情況,如果不是凌醫生的話,九成九是救不活了。而孩子當時已經處於窒息狀態了,立即採用剖腹產,能夠最大程度上保證孩子的生存率。”
“這孩子不是也救過來了?”開廟的男人的聲音已經沙啞了。
“但這個決定,是凌醫生基於自己的實力做出的判斷。如果是我,再給我10分鐘的時間,我恐怕也沒辦法保證,能讓母親恢復心跳。”鄭培喘了口氣,道:“孩子出來心跳驟停,那就更困難了,所以我說,我沒什麼功勞,這麼兇險的情況,真的是全靠凌醫生纔有母子平安的結局的……”
男人的眼淚都落下來了,喃喃道:“我沒想到是這樣子的……”
“以後好好對老婆孩子,挺不容易的。”鄭培淡定的笑了笑。他在搶救室裡的時候,確實是情緒激動,但是,對於病人家屬,鄭培基本是無感的。甚至可以說,他更多的是防備之心。
病人家屬的情感自然是截然不同的,男人隔窗看着略顯虛弱的新生兒,轉頭很認真的道:“我必須要給你們立長生牌,不立浮雕的了,我給你們刻一個雕像!”
鄭培人都挺傻了:“不能這樣吧,會夭壽的。”
“你們做醫生的還信這個?”男人反問。
鄭培頓時給問住了,他是不太信這些,可你一個廟祝用這樣的話來做論據,豈不是更不合適?
鄭培勉力掙扎着道:“總之,不要給我搞了,我也沒做什麼……”
“鄭醫生也是做出了很難得的決定的。”一名新生兒科的小護士,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臉蛋紅撲撲的道:“當時病人的情況太危險了,找上級醫生過來很容易得罪人的,是鄭醫生冒着風險打的電話。”
“不要說這種事。”鄭培的眉頭皺了起來。當着病人家屬吹這種牛有什麼用,病人家屬再感激又如何,弄不好變成人家訴訟的材料就變成搞笑了。
小護士沒想到自己勇敢的說出真相,竟然被鄭培說,不由也撅起嘴來:“你這個濃眉大眼的,你就調戲小護士的時候膽子大!”
鄭培被罵的無言以對,他確實長的濃眉大眼,他確實喜歡調戲小護士,他確實膽子大,但是,這時候當着病人家屬的面說這些又是幾個意思呢?
小護士扭頭就走。
開廟的男人看的嘿嘿直笑,道:“鄭醫生,你快追過去吧,人家小姑娘生氣了。”
鄭培愣了一下:“我和她也不太熟……”
“追上去,就有機會生米做成熟飯了。”開廟的男人滿是過來人的語氣。
“那……我先過去。”鄭培認真思考了幾秒鐘,決定動一下。
“您去您去。”開廟的男人嘴角笑了一下,又道:“雕像的事您不用擔心,一定給您用上好的石材,再給凌醫生的鍍個金,旁邊掛上照片,絕對弄的漂漂亮亮的。”
鄭培剛邁出去的腳步頓了一下,他很想問我的爲何沒有鍍金,轉念又將這個問題嚥了回去。鍍金雕像配照片,要不起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