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完成了今日的兩臺斷指再植手術,就換了洗手服,出了手術區。
呂文斌有些慌亂的跟着換了衣服,再回到辦公室,實在忍不住了,問凌然:“是手術不好玩了?還是哪裡不合適了?今天真的就做兩臺手術?”
他看着凌然選了兩例手術,只當凌然是想再等等後面的,哪料到凌然連洗手服都給換了。在此之前,凌然什麼時候會脫洗手服?
“咱們自己的病房,省着點用。”凌然看着呂文斌,用過來人的語氣,道:“現在空出來的病牀只有三十多張,加牀最多也只有80張吧,不能再一口氣弄完了。”
霍從軍正好揹着手,從外面進辦公室,聽到凌然說“咱們自己的病房”,激動的左手都抓不住右手了。
“現在是艱苦了一點,我最近正在申請增加病牀,很快應該就有消息了。”霍從軍忍不住泄露了一點信息。引的辦公室裡的醫生們議論紛紛。
病牀的控制在科室、醫院和衛生系統內的控制是極嚴格的,而且層層加碼。
如霍從軍現在增加的病牀,嚴格來說都是加牀,只是急診科的地盤大,自建了病房,將加牀做的像是正常牀位一樣,只要在院務委員會說明一番,醫院認可以後,檢查的時候也將之當做正常的牀位來檢查,只要求急診科限制走廊和病房多餘的加牀數量。
但是,等到省衛生廳等衛生系統檢查的時候,這些加出來的牀位都是要清空的,尤其是衛健委派員檢查的時候,所有加牀都是不認的,或者就要將之算入基礎牀位之中,從而對醫生和護士的數量提出進一步的要求。
不過,霍從軍推動急診中心,肯定是要加人加牀的,否則,基礎條件就不符合,如何稱之爲“中心”。
凌然點頭同意,道:“骨科學與運動醫學中心有180張牀,這次加牀了五六十張,也不夠循環的,我們科室還有發展空間。”
旁邊周醫生聽的駭然,他每個月5張牀都用不了,病人們五天七天一換的,已經讓周醫生感到疲倦了。
杜主任同樣感到不適,笑道:“凌然,咱們醫院的科室,能到100張牀的就算是大的了。”
“我們現在已經有快100張牀了。”
“我是說不算加牀。”
“那就是總共200張牀?”
“怎麼能加牀加到一倍呢。”杜主任無奈的道:“凌然,你想想看,你今天就用了兩張牀,做的是斷肢再植吧,40天最多就能把他們送出去了……”
霍從軍咳咳兩聲,打斷了杜主任的弱智數學,道:“凌然想要多一點的牀位,這個是要鼓勵的,年輕醫生願意做事,我們不能拉後腿,凌然,你就做好你的手術,別的不要操心了。對了,論文搞的挺不錯的,繼續努力,完了去財務領錢。”
“好。”凌然答應了一聲,喝了兩口水,起身道:“呂醫生,咱們去處置室好了。”
“哦。”呂文斌連忙跟上。
霍從軍面帶微笑的看着凌然的背影消失在了門口。
杜副主任看着他的表情,輕聲:“剛纔肝兒顫了吧。”
“哈……沒有……恩,稍微有點。”霍從軍噓了一口氣。
杜副主任同樣心有餘悸的道:“咱們可都是見過凌然一天做六七臺斷指再植手術的,你還敢給他無限病牀?咱們科室還沒有誰拿過無限病牀呢……”
“你剛纔沒聽凌然說話?”霍從軍反問。
杜副主任疑惑的問:“哪句?”
霍從軍嘆口氣:“他一口一個我們我們的,咱們咱們的,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凌然會語法?”
“說明了凌然是以咱們科室爲家,以科室爲榮的。”霍從軍糾正了杜副主任的話以後,再道:“你說無限病牀,咱們是急診科,你以前需要無限病牀嗎?我需要無限病牀嗎?”
杜副主任沉默了下來。
急診科有一個好處,是可以將病人轉到其他科室去的。
當然,要其他科室願意收留。
通常情況下,如霍從軍等人搶救過的病人,都會歸類到某個科室,使其自己帶走即可。只有少數患者,如不確診的腹瀉腹痛患者,頭痛嘔吐患者,纔會留在急診科的留觀室裡,以做觀察。
然而,當凌然開始做起手外科的活計之後,再想讓手外科收留凌然的病人,那就是不可能事件了,除非霍從軍將所有的計費都轉入手外科纔有可能。
換言之,大急診是必須要有自己的病牀的,而且只能多不能少。
杜副主任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凌然要是再猛做起來,咱們再多的病牀也熬不住。”
“熬不住了再說,車到山前必有路。”霍從軍發現周圍其他醫生也在注意自己說話,於是加重語氣,道:“沒有醫院怕病人多的。一個斷指再植的病人,算上醫保支付,2萬塊錢不止的,你們以爲我去院務會議,是拿什麼吵的?”
杜副主任立即低頭了。
科室要想硬氣的起來,就不能純靠噴。噴子也得有子彈才能行的,雲醫急診科以前的時候,依靠的就是燒傷外科打出去的名氣,以及雲醫自帶的光環,加上霍從軍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和噴力從120急救中心砍來的份額,今年多了斷指再植和tang法縫合的項目,副主任一級的醫生都能感覺到日子好過了,此時再多說下去,明顯就不合時宜了。
再要想一想,醫院想盡辦法的招聘成熟的醫生,不就是爲了多做手術,多佔份額,多提升影響力嗎?
普通的主治醫生平均每月做二三十臺手術就叫苦叫累了,凌然一週就能做三四十臺大型顯微手術,這樣的效率,只要求病牀,還真的只能給無限病牀的權力了。
否則,沒有病牀就不是留不住人,而是故意趕人走了。
且不說辦公室裡的糾結,呂文斌跟着凌然到了處置室以後,發現凌然的目標竟然還是清創縫合,也是一陣的無奈。
“凌醫生,咱們現在還搶實習生的口糧,說不出去不好聽啊。”呂文斌瞅着四周虎視眈眈的目光,真有臉上發燒的感覺,他都是住院醫了,到明年的話,都不是資歷最淺的住院醫了,等於說,他在醫院裡已經呆了有四年到五年的時間了,他還是做過tang法縫合一助,做過斷指再植一助,做過跟腱縫合修補術一助的住院醫,屬於新人中受人敬仰的冉冉升起的新星。
呂文斌再站到實習生們和規培生們面前的時候,再站到同樣年輕,卻從未在手術室里拉過屎的住院醫同事們面前的時候,他是有着極強的心理優勢的。
尤其是遠赴滬市,接受了院士的薰陶,見識了中國一流骨科技術,參與了體育明星的手術之後,再讓呂文斌在處置室裡,搶清創縫合,搶小醫生們的工作,呂文斌真覺得自己下不了手。
凌然只是奇怪的望了呂文斌一眼:“我也是實習生啊。”
“你……”呂文斌望着凌然的帥臉,說不出話來。
“我們坐二號格擋,麻煩找個傷口大的。”凌然給處置室裡值班的護士打了聲招呼,就坐進了暫時空閒的小隔間內,並拉上了簾子。
呂文斌踟躕的鑽了進去。
他是住院醫,今天的清創縫合還要籤他的名字。
呂文斌對此深感慚愧。
不一會兒,一名大腿受傷的病人,就被用輪椅推入了隔間。
“叫什麼名字?多少歲了?”呂文斌習慣性的拿起了紙筆,開始寫病歷。
凌然讓呂文斌問着,同時讓家屬幫忙,一起將病人放上了診療牀,接着,凌然就看着病人的傷口,默默思量起來。
“喊個護士過來。”凌然看着呂文斌寫好了病歷,又說了一聲。
呂文斌不解的看了眼凌然,出去喊人了。
正常的清創縫合可以是一名醫生一名護士,也可以是單獨的醫生苦逼的自己一個人做,目前有兩名醫生在場,呂文斌就不明白叫護士的目的了。
不過,給凌然叫護士,是一叫就來的,倒不用呂文斌麻煩什麼。
一會兒,就有兩名護士聯袂而來。
呂文斌心裡唸叨着“分贓不均”之類難懂的話,將位置給讓了出來。
“傷口範圍比較大,有少量的皮膚缺損,我準備做皮下的隱性減張縫合,癒合後的傷疤會小一些,我想用0號的強生的可吸收線,可以嗎?”凌然依照急診的手冊指南,向病人和家屬說明的同時提出問題。
病人和家屬互相看看,問明瞭價格,勉強同意了。
兩名護士面帶異色的去取了縫線,穿好遞給凌然,就見剛剛做完清創,又縫合了深層傷口的凌然,對着切口一側的皮膚就進針……
呂文斌大爲驚訝,不由道:“凌醫生,傷口有8釐米了,用皮下縫合嗎?”
病人傷在腿上,用皮下縫合固然是好看,但是,皮下縫合的縫合強度是低於其他縫合法的,8釐米的口子縫下來,弄不好幾天就崩斷了,到時候可就不好看了。
凌然猜得到呂文斌的想法,就道:“減張縫合。”
減張是減少張力,而張力是讓皮膚迸裂的元兇。
說話間,凌然的縫線已經穿入了真皮內,連續四針後,在第一針進針的皮膚外打結,接着再重新來過,連續三次以後,丟下0號線,對護士道:“5-0的常規線。”
呂文斌猛然意識到,減張已經完成了。等於說,凌然剛纔用12針,已經將迸裂的皮膚給拉起來了。
“皮膚張力分散到了真皮及皮下筋膜層了?”呂文斌半是詢問的問。
“恩,雖然是8釐米長的傷口,但是處理了張力以後,就可以做無張力縫合了。”凌然給解釋了一句,就繼續幹活。
兩名小護士似懂非懂,異口同聲的讚歎:“凌醫生好厲害!”
呂文斌的心態稍感平衡,雖然是清創縫合,但是,清創縫合的如此高端,似乎也沒有那麼羞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