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遠征穿着綠色洗手服,露着兩隻小臂,用力的擺動着,行走在手術區的走廊中,像是一隻流浪的母獅子似的。
到了示教室所在的區域,賀遠征只耽擱了一秒鐘,就拐彎入內。他的臉色陰沉,但眼神裡尤有好奇。
示教室裡,大屏幕果然開着,有六七名同樣穿着洗手服的醫生在觀看,有住院醫,有規培生,也不知道是否有實習生。
賀遠征默默地走到房間的角落裡,再看向屏幕,就見熟悉又不那麼熟悉的右肝切除術正在進行中。
肝切除術,他自然是熟悉的,右肝切除術說熟悉也是熟悉,不過,賀遠征本人其實做的並不多。比起左肝切除術來說,右肝切除術要麻煩的多,賀遠征做術前評估的時候,對這方面的手術,也是非常謹慎的。
因爲在凌然出現之前,賀遠征就是雲華醫院肝膽外科的大主任,別的醫生做手術出了問題要找他,賀遠征做手術出了問題,是沒有人好找的。
或許普外科的別的手術還可以等等事件,向其他人求援,但是,肝切除這種手術,幾個小時做不完,病人就失血致死了。
因此,對於不好做的手術,賀遠征自己都必須考慮清楚才行。
凌然顯然沒有這樣的問題。
最起碼,凌然做右肝切除術,是沒有絲毫問題的,不僅沒有問題,還做的飛快。
賀遠征也掃了一眼屏幕下方的轉播數:42。
42個轉播數,全部都屬於雲醫系統內的轉播了,這樣的數量自然比不上那些精心準備的高端手術,比如前幾天安德森癌症中心的勞埃德的手術,轉播數就大大超過了。
然而,賀遠征知道,安德森癌症中心的勞埃德,現在就在看凌然的手術。
可以算得上是資深肝膽專家的賀遠征,對比前幾天勞埃德的手術,以及凌然的手術,竟是難以找到凌然更弱的地方……
或許,沒有一個好的頭銜,就是凌然最弱的地方吧。賀遠征不由自主的想着,心裡莫名的有些怪異。
這時候,有聽到後方響動的小醫生回頭看了過來。
賀遠征面帶嚴肅,做了個“噓”的動作,就像是一隻威嚴的母獅子警告小獅子似的。
小醫生站直了點點頭,再緩緩轉身過去,身體略有僵硬,很快又鬆懈下來。賀遠征雖然是科室主任了,畢竟不是他的科室主任,也就無所謂了。
賀遠征自己也發現了此點。
在這裡看肝切除手術的小醫生,竟然只有一個肝膽外科的,剩下的全是普外乃至於心外的醫生。
轉念,賀遠征又有些無奈,他手底下的小醫生真不多了,現在滿打滿算,總共是4只住院醫,三條規培醫。
短期過來轉一圈的規培醫以後還不一定會做肝膽外科,且不討論,4只住院醫都是滿負荷運轉,查房都差不過來,卻不像是心外這樣的科室有空閒。
相比較來說,賀遠征手底下的主治算多的,總共有4人加一個二五仔,不過,主治向來都是最忙的……
叮鈴鈴。
屏幕裡,突然響起了電話的聲音,吸引了賀遠征的目光。
巡迴護士接起電話的場景似曾相識,賀遠征剛這麼想着,就見巡迴護士已經掛上了電話。
“邊緣清晰。”巡迴護士的回答簡潔有力。
對於現在的雲醫急診中心和手術科的護士們來說,凌然的手術需求,她們早就爛熟於胸了。
手術室裡的凌然也就是輕輕的點了點頭,道:“現在開始清掃淋巴。”
護士們立即開始調整器械,旁邊的助手醫生的神態則瞬間放鬆。
掃淋巴是個細緻活,也是癌症手術中的一個難點重點,但是,在這種級別的手術中,掃淋巴已經是輕鬆中的輕鬆了。
膽大心細做事認真,就能把淋巴掃下來,當然,解剖要學的好一點。
這對於張安民、呂文斌或者餘媛來說,都不算是問題所在。
凌然的動作就更遊刃有餘了,他完美級的淋巴清掃術,用在顱內都是輕鬆的,給腹腔內掃淋巴,可以說是再輕鬆不過了。
而在會診的100寸大屏幕裡,4個畫面裡的醫生們,都是神色凝重的。
“你是剛好卡着癌細胞浸潤的邊緣來切除的,你怎麼判斷的?”米切爾森有着太多太多的疑惑和懷疑了,對於常做癌症根治術的米切爾森來說,凌然的判斷簡直驚人的過分!
凌然的大腦不覺得米切爾森說的話有意義,因此,他輕易的就將之給過濾了。
米切爾森等了好一會,還沒有迴應,着急的喊:“凌醫生,凌醫生,凌然醫生!”
“恩?”凌然無聊的看看米切爾斯。
“判斷,您是怎麼判斷癌細胞浸潤的範圍的。”
“我經常做這樣的手術。”凌然撇撇嘴,對高級外科醫生來說,有一手絕活是很正常的事,就像是小手產婦一樣,醫生其實也是講究核心競爭力的。
尤其是在目下的環境裡,哪怕是做到了高級醫生,醫生與醫生,科室與科室,醫院與醫院間的競爭依舊隨處可見。高端醫生們必須拼了命的做出自己的勢力範圍,方可爲個人、科室和醫院爭奪病人。
同樣的肝切除手術,就有做腹腔鏡的,開腹的,專研左肝的,特別擅長右肝的,喜歡膽囊跟着肝一起切的……
高端醫生的不斷分化,既是科研的需求,也是競爭的需求。
做到科室主任,中心主任的醫生,都有一支自己的隊伍要帶,不僅是榮辱與共,而且是利益共同體,作爲招牌的治療組負責人,此時就像是一家小公司的老闆一樣,須得找到大家都滿意的路線,才能維持相應的士氣,再繼續發展。
否則,就會崩掉。
美國醫生的情況則要更加複雜一些,大部分醫生不用帶隊伍,卻依舊是自己的老闆,所以,米切爾森也是很能理解凌然的狀況。
就是莫名的有不爽罷了。
“凌醫生的手術,與我們一般的肝切除的認知,還是有不同的。”米切爾森憋了半天,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凌然悶悶的“恩”了一聲,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
餘媛此時聽着米切爾森的話,靈機一動,道:“米切爾森醫生,您的意思,是我們凌醫生的手術方法,是世界首創,對嘛?”
“恩……從方法來說,也可以這麼講。”米切爾森有點愣。
“其他幾位贊同嗎?”餘媛的神情振奮起來,好似在參加一場盛大的國際會議似的。
“差不多吧。”
“也是有這種感覺。”
“首創的方法,並不一定是好的方法……”
屏幕上的三名醫生音調不同,內容似不同,可在餘媛看來,都是一樣的。
“感謝大家證明了凌然醫生,首創了世界級的肝切除方法!”餘媛迫不及待的宣佈自己的總結。
手術室裡,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從一場手術,跳躍到世界首創,顯然有些令人出乎意料。
大家也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10秒。
60秒。
100秒。
忽的,屏幕下方的轉播數,跳了一個,又跳了一個。
50個轉播數很快超過,想接着,又馬上向60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