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樂意插着手,邁步進入了手術區。
看守手術區的資深老護士,用獨特的聲調道:“趙醫生來看手術嗎?175的號碼是吧。”
對資深護士們來說,做手術區的看門大娘,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養老職位,而且不適合自視甚高的關係戶。
所以,能想辦法坐到這個位置來的護士老姐姐,通常還是會非常認真和客氣的,記住高級醫生乃至於普通醫生的號碼,都屬於常見操作。
趙樂意的心情卻不太好,繃着臉道:“我不看手術。”
“哦,那要手術服嗎?”護士表情不變。外科醫生越靠近手術室,越趨向於神經病,繃着臉的外科醫生不算什麼,還有的外科醫生全程罵娘和調戲小護士呢。
趙樂意也不能多計較,“恩”的一聲,還是把手術服給接了。
到換衣間穿戴整齊了,趙樂意再左右顧盼着,進到了參觀室裡。
急診中心新建的參觀室,自建成之日起,就受到了全醫院乃至於全省範圍內的參觀。
能夠居高臨下的觀看手術,而且隨時可以進出,既不影響手術,又不影響觀看的設施,是存在於所有外科醫生中的裝逼神器。
但凡是有展示慾望的外科醫生,夢裡都不會只出現自己做手術的帥姿的,還一定要有參觀室這樣的神器配套的。
然而,趙樂意自參觀室建成以來,就沒有在1號手術室裡做過手術了。
畢竟,作爲以粗糙著稱的急診科醫生,趙樂意其實沒什麼技能,是方便在手術中展出的。如果說,他有什麼能力是真的位列醫院頂尖的,也是娶的老婆的買包慾望是頂尖強烈的罷了。
“老趙來了。”一名坐在外側的主治向趙樂意打了聲招呼。
“恩。”趙樂意勉強的應了一聲,再點點頭,也找了個位置坐下,故作輕鬆的道:“有點熱哦。”
“人太多,空調弄不過來。”說話的轉頭笑了笑,態度很好的樣子,卻是個趙樂意沒見過的醫生。
趙樂意忍了一下,沒有問出來。對方的年紀比他要大不少,又能來到急診中心來看手術,可以想見,多半是外院的某高醫生,弄不好還是外地的。
趙樂意也不想知道具體是誰來看凌然的手術,只能將目光投注到了手術室裡。
主刀的,竟然真的是張安民。
趙樂意的眼神一凝,有些佩服周醫生,但更多的是滿胃的酸水。
左半肝切除術,放在任何一個醫院裡,都是相當高端的手術了,甚至可以說,放在雲醫以下的任何一家醫院裡面,懂得左半肝切除術的醫生,都可以說是最高戰力了。
就是放在雲醫,這家心臟外科弱雞的地區頂級醫院裡面,左半肝切除術,也是僅次於右半肝切除術的高端手術了。
換言之,張安民如果真能主刀左半肝切除術,並且順順利利的將之做下來,那他晉升副高的技術障礙,也就不存在了。
趙樂意眼角跳了跳,嚥了口唾沫,繼續看了下去。
他也不會做肝切除手術,只能說是隨便看看。
不過,做醫生做的久了,對於手術的敏感性是極強的,趙樂意光看張安民的表情,就知道手術做的順利與否。
張安民的嘴角,簡直要裂開了。
實在是手術做的太順利了。
今天的手術是左慈典安排的,但是,從術前會診開始,凌然就在左慈典的建議下,深度介入了。
從手術的入路,到手術的步驟,甚至到可能的突發情況——凌然將會診做的無比的結實,而張安民就只剩下無比的幸福了。
做了十多年的醫生,今時今日今刻,張安民覺得,一切都彷彿得到了回報:這麼多的觀衆,這麼多的高級醫生,看着自己主刀的手術……
尤其是今天的手術,又做的如此順暢。
張安民偷偷看了眼凌然,再伸手,不用說話,就得到了一隻夾着紗布的鑷子。
這臺手術,左慈典不光是請動了凌然,而且是讓護士們提前做了練習。
張安民停頓了一下,再擴擴肩,繼續投入到了手術當中去。
凌然和他面對面,卻是二助的位置,並不深入介入到手術中去。
凌然在現場的工作,與其說是做手術助手,不如說是給張安民做保險的。
有沒有人兜底,對於外科手術來說,是完全不同的。
沒有人兜底,意味着所有的危險動作,都隱含着草菅人命的可能。正常的外科醫生,也不會大膽到這種程度,通常的做法,還是尋找兜底的醫生,比如武新市一院和二院的肝膽外科,一方面互相競爭,一方面卻都在請凌然做飛刀和做指導。
他們請凌然的主要目的,其實就是讓凌然做兜底。
一旦手術失敗,哪怕凌然兜不過來,道德層面和法律層面的譴責,也會漸漸消弭。畢竟,有人兜底就是正常的手術,總是會有失敗的可能。
張安民得到的兜底,就更加全面了。
凌然不光隨時準備着接替手術,而且,在必要的情況下,他還能幫忙處理大出血,或者具體的手術步驟。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已經是保姆化的服務了,是大投喂術的進階版本了。
對張安民這樣的醫生來說,有這樣的兜底,首先精神就不會過度緊張。他也是做了10年醫生的老手了,如此多的有利條件的加成下,即使是第一次主刀做肝切除,他也做的異常順利。
“完成剝離了。”張安民喘了兩口氣,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做的不錯。”凌然也點點頭,評價了一句。
剝離是肝切除的基礎,這一步如果做不好的話,是需要返工的。
張安民心裡歡呼一聲,這是他比較弱的瓶頸技能,此時得到凌然的肯定,張安民頓時信心大增。
參觀室裡,也是聲聲的讚賞:
“第一次做成這樣可以了。”
“手術基本是拿下了。”
“現在說還太早了,畢竟是新人,出什麼奇葩失誤都不奇怪。”
“凌然止血可是一絕。”
“說的是。”
“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