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順利,你父親會先送到重症監護室。肝切除是大手術,尤其是你父親年齡比較大,肝臟切除的範圍又比較大,所以,可能需要在ICU裡多呆幾天。”左慈典出了手術區,給病人家屬說了一句。
此時此刻,王家的家屬們皆已睏倦,竟是生不出激動的情緒來了。
王家大兒子應了一聲,又有些不確定的道:“ICU的話,我聽說是挺貴的?”
“醫保可以報銷一部分的。”左慈典頓了一下,又道:“第一天的費用會比較高,因爲有開機費之類的開銷,後面的開銷會降低的。我的建議是多呆幾天,一方面能提高預後,另一方面,後面多住一週,其實也就多三五萬塊錢。”
“三五萬……三五萬啊……”王家大兒子的眉頭皺了起來。
命救回來了,自然就要考慮錢的問題了。
這時候,王家的一名中年親戚,咳咳兩聲,站了起來:“不是我說,三五萬可不是一筆小錢了……”
大概,這就是王家人所認爲的,親戚應該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隨着此君的站出,身邊的幾人也都向前一步,準備開腔了。
“這錢,要看怎麼用了。”左慈典輕輕的給了一根笑容,打斷了家屬們的節奏。他見過太多此類的病人和家屬,並不意外,也不憂心,只輕輕的給了笑容,道:“這麼說吧,這次的手術,你們如果在別的地方做,再多10萬塊錢都是做不下來的,這一點,你們儘可以到別的地方去問。我們凌醫生現在經常給國外的病人做手術的,費用都是用美元計算的,出國做手術也是有的……”
“我們又不是外國人,賺那麼多錢……”有人抓住機會嚷嚷起來。
“正因爲如此,我們這次做手術,也是非常用心的。凌醫生親自主刀,用的還是目前最新的技術,說句實話,也是你們運氣好,換一個醫生過來,你父親說不定連進ICU的機會都沒有。”左慈典說的半真半假,卻是他在鎮裡的時候經常用到的技巧。
王家人的表情和想法,也果然發生了變化。
東西是很貴,但如果便宜了很多的話,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抱着這樣的念頭,ICU的高昂價格所帶來的衝擊力,就沒有那麼強烈了。畢竟,王家人在手術前,其實已經知道將要面對的經濟壓力了。
只是那個時候,他們還存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
現在,死亡的危機跨越了,錢的危機……
“你們可以再找找人。”左慈典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如果家裡的條件確實困難的話,我們醫院也是能給減免一些費用的。具體減多少,我說的也不算,凌醫生手裡有一點權限,我們主任手裡也有一點權限,看你們能找到哪裡。院長當然權限就更大了。”
左慈典說的還是似有實無的東西。
費用減免在醫院裡,確實是存在的,但要想大量的減免,還是不太可能的事。當然,找熟人同樣是件可能有用可能沒用的事。
大部分的普通患者,如果能找得到有力人士,也就不會太在乎幾萬元的減免了。對於找不到的,要拿到減免就只能走程序了。
不過,這也確實是一條路子。
而且,一旦有了熟人居中介紹,病人家屬也會講道理一些。左慈典也不用特別說明,就給出一條路子讓病人家屬去走,不管對方走通了走不通,都只會感謝他的。
“我們也不認識人,您能不能……”提到找人,那自然是不能用蠻力的,在場的王家人的態度,也不自覺的就給放低了。
左慈典微笑:“我是你們的管牀醫生,到時候查房還能見到,你們先去看看病人好了……”
“那我先去看看我爸。”王鐘的大兒子現在回過神來了,思路又到了病人的身體方面。
病人家屬原本就是這樣,像是神經質似的一陣一陣的想問題,解決問題。可以說,王家的家屬,就屬於平平常常的壞家屬,可以算是經濟適用家屬,病小一點,寬裕一點的那時候就會變的好說話,乃至於謙卑,病重的時候,又可能被錢給撐壞了心。
左慈典以前見到的病人,其實以撒潑的居多,認認真真講道理,用忽悠技巧就能忽悠住的病人和家屬,已經算是好處理的了。
左慈典也沒將這當做一回事,對他來說,對醫院和醫生來說,這都屬於日常罷了。
張安民就在ICU裡跑前跑後的忙活着。
單以肝膽外科的名義,他是進不來重症監護室的。ICU的科室不大,那也是輔助科室,不可能讓肝膽外科的人隨便就給佔了位置,玩了病人。
不過,有凌然說話,情況就略有不同了。
實際上,凌然根本不用說話,給一個批示出去,ICU的醫生護士就不再攔着張安民了。
這種待遇,也讓張安民莫名的舒爽。
跟着ICU的醫生轉悠了兩圈,看着病人王鐘的呼吸平穩,心律等指標基本正常,張安民才從重症監護室裡出來。
“小張,手術做的挺順利的?”賀遠征似乎也是來看ICU的病人的,一副偶遇的樣子。
張安民卻是知道,賀遠征從來都是不來ICU的。
作爲肝膽外科的科室主任,賀遠征的權力再小,帶的人再少,人家依舊是大主任。自己科室的工作都有茫茫多,平日裡還要去飛刀,怎麼可能來ICU裡摻合。
張安民穩了穩心情,面露笑容:“賀主任。剛有一個病人送過來,我跟着看一下。”
“怎麼的,ICU的醫生,你們也不相信?”賀遠征橫眉而視。
對於凌然做肝切除,賀遠征是有一千個一百個不滿意的,但是,看在凌然做的是肝內膽管結石的份上,最主要的是,看在凌然的技術爆牛,霍從軍爆兇的份上,賀遠征並不與之計較,繼續做着自己的肝癌切除手術。
可這一次,張安民都開始跟着做肝癌切除了,賀遠征就覺得,自己不能再等閒視之了。
不敢訓凌然,教訓教訓張安民,賀遠征覺得還是有必要的。
張安民也乖乖的低下頭,等着捱罵。
當醫生,尤其是外科醫生,捱罵算什麼呀,小孩子才怕捱罵,外科醫生都是被罵哭了以後,擦擦眼淚繼續幹活的。
“一個科室,就應該做好一個科室的事。像是ICU,拉一個醫生出來,都好像能做ICU的事了,就能護理好病人了?如果真的那麼簡單,要ICU做什麼?弄一個病房,給你們自己做去不好了?”賀遠征站在ICU的走廊裡,緩緩的進入到罵人的節奏中。
張安民頭都懶得擡,這種程度的捱罵,他還是忍得住的。
賀遠征輕蔑的哼了一聲,他熟悉張安民的忍耐力,可要論屌人,他也不是初級選手。只聽賀遠征輕飄飄的道:“小張你跟了我也幾年了,我的要求呢,做事就要專心,別說做肝膽的,不要去搞ICU的事,就是你做膽囊的,你輕易都不要去做肝切除,對不對?”
張安民不由的擡了一下頭,猶豫着不知是否應當反駁。
“我們凌醫生說了,張醫生可以做肝切除了。”呂文斌也是上來巡視自己的病人的,此時說着話,就站到了張安民身後。
賀遠征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太高興,一個住院醫而已。
馬硯麟綴在後面,也快走了兩步,站了過來:“我們凌醫生說了,擅長做什麼,就做什麼。”
賀遠征眯起了眼睛。
餘媛仰頭,出聲:“我們凌醫生說了……”
“哎呦,嚇我一跳。”賀遠征低頭看到餘媛,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臟,擺擺手,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