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進財的臉上仍然留着昨日的傷痕,青一塊紫一塊,鼻樑上貼着膠布,卡着一副超大的墨鏡,儘管這樣暴露在外面的面孔仍然露出青紫的痕跡,看上去狼狽又滑稽。
他們趕到地方的時候,值班的保安已經橫七豎八地倒在了地上,戰況是一邊倒的慘烈。
許純良坐在路邊的石凳上,腳下躺着一條死狗,身邊的那條狗已經徹底被他懾服,蜷曲在他的腳下,動都不敢動,許純良的一隻腳踩在楊進寶的臉上,楊進寶叫得有些誇張,不過還是被同伴們此起彼伏的哀嚎聲淹沒了。
許純良衝着那條嚇破膽的狼狗道:“你不用擔心,回頭我找個口腔科大夫給你鑲一口狗牙,肯定比你過去的牙齒還好用。”說完用手摸了摸狗腦袋。
狼狗發出一聲諂媚的低鳴。
許純良道:“可無功不受祿,這幫人來找我麻煩,你總得表現一下,讓我看到你改邪歸正的誠意。”
楊進寶聽懂了,躺在地上的保安們也都聽懂了,他們覺得許純良這個人非常荒唐,那是一條狗哎,你跟狗說人話,它怎麼可能聽得懂?還改邪歸正,狗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它只會遵從主人的意願做事。
許純良拍了拍狗背:“去吧!”
那條狗從地上站了起來,目光盯住正在靠近的那羣人,它突然啓動了腳步。
楊進財看到那條狗嘴巴還在滴血,他對這兩條狗也很有感情,名字都是他起的,死的那條叫大聖,倖存的這條叫二郎。
看到二郎朝自己奔過來,楊進財認爲這條狗是終於看到親人來了,要到自己這裡尋求安慰。楊進財蹲下身去,有些心疼地伸出雙手:“二郎……”
這條叫二郎的狗向楊進財的身上撲去,當它撲向自己的那一刻,楊進財察覺到好像有那麼點不對頭,二郎的眼神極其兇狠而且盯住了他的脖子,根本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親切。
狼狗兩隻前爪搭在楊進財的肩膀上,強大的衝擊力將楊進財撲倒在地,緊接着它就張開嘴狠狠咬住了楊進財的脖子。
楊進財嚇得魂飛魄散,吾命休矣,這條狗不是要找他安慰,這根本是要他的命。
周圍人也慌了,原本氣勢洶洶要一致對外,可現在他們的內部率先發生了爭端,而且發生在不同種類的生物之間,這條叫二郎的狗率先倒戈了。
楊進財大半個脖子都被狼狗咬住了,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衆人圍上去,照着二郎就是一通亂揍,要從狗嘴裡將楊進財搶奪出來。
許純良掏出手機繼續拍攝,這段視頻完全可以證明楊進財萬一發生不測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楊進財喉嚨都快喊破了:“救命!救命……”
那條狗哪禁得起這麼多人圍着痛揍,而且這羣人爲了營救楊進財可是下了死手的,狗腿都被打斷了,但是它還是咬住楊進財的脖子不放。
衆人又拉又拽,膽大的去掰狗嘴,好不容易纔把楊進財從狗嘴裡救了出來,楊進財一摸脖子,滿手的鮮血,他嚇得渾身癱軟:“快送我去醫院,我……我頸動脈被狗咬斷了。”
頸動脈要是斷了,那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馬上有人攙扶着已經走不動路的楊進財往外趕,剩下的那幫人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幹啥了,剛過來的時候是楊進財說有人來陽山公墓挖他們的祖墳,可剛來到,還沒展開保衛家園的行動,帶頭人楊進財就已經被狗給幹趴下了。
他們接下來是應該找許純良決一死戰,還是應該等楊進財檢查的結果再說。
許純良擡起腳,灰頭土臉的楊進寶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向自己人那邊跑:“就是他,就是他,趕緊報警,趕緊報警。”
沒有一個人按照他說的做,其實這也很正常,你丫自己又不是沒手機,憑啥你不報警?
楊進寶終於想起自己也有手機這件事,他給派出所打了電話,請派出所派人出警,來處理許純良這個二度砸場子的壞分子。
古泉鎮派出所負責接警的民警馬上將這件事彙報給了所長劉喜民,劉喜民一聽又是陽山公墓,又是許純良,頓時腦袋就大了,他表示只要沒鬧出人命就不用理會,可聽說楊進財被狗給咬住了脖子,現在正在送往醫院的途中,恐怕凶多吉少,他意識到今天的麻煩可能躲不過去,讓人趕緊了解一下楊進財的傷情。
楊進財被緊急送往了古泉鎮醫院,他爹楊洪根幾乎在同時就趕到了。
楊洪根來到急診室的時候,外科醫生已經幫助楊進財清理了脖子,這廝身上的確有不少血,可擦乾淨之後發現,那根本不是他的血,他的脖子上連個明顯的傷口都沒有。
楊進財一直嚷嚷着不可能,那條狗死死咬住他的脖子,他都感覺狗牙刺入自己的大血管裡面了。
醫生又檢查了一遍,告訴他絕對沒問題。 楊進財還是不信,認爲鄉鎮醫院的醫生水平實在太低,他要求去東州市裡的大醫院去看,惹得醫生臉都綠了。
楊洪根也跟進去看了看,他也沒看出兒子脖子上有傷口,狗咬人的他見多了,如果那條大狼狗一口咬住了人脖子,那還能有命在?
楊洪根讓人儘快把兒子送去城裡,他看出這不爭氣的兒子心靈上受到的創傷比肉體上更大。
楊洪根沒有跟着一起去,因爲他得去陽山公墓看看,今天過來的到底是何方神聖,一個人能把這麼多人都給幹趴下了。
在陽山村乃至在整個古泉鎮,他楊洪根都是說一不二的人物,最近幾天,這個叫許純良的新任民政局辦公室主任瘋狂對他發起挑戰,楊洪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得罪了許純良,爲什麼這個人要緊咬着他不放。
陽山公墓的大鐵門已經敞開了,其實這道大門也形同虛設,根本就沒能把許純良給擋住。
殯儀館的車就橫在大門前,楊洪根來到地方的時候,許純良還沒走,楊進財帶去的那幫人有不少在現場跟他對峙着,被許純良揍趴下的那幫保安多半還在地上躺着。
現場又多了一條死狗,當然二郎這條狗是讓陽山村一方給活活揍死的。
許純良這下不用兌現幫二郎種植一口好狗牙的承諾了。
楊洪根一出現,衆人馬上就閃出了一條道路,這位村支書在當地擁有着極高的威信,楊洪根平時很少來陽山公墓,這裡的一切基本上都交給了兒子,可鬧出事情他不得不出面來擺平。
楊進寶看到叔叔來了,悽悽慘慘叫了聲叔,他們已經知道楊進財沒事的消息。
楊洪根沒搭理他,來到已經死去的二郎面前,掰開它的嘴,這條狗滿嘴的牙已經不翼而飛了。
楊洪根心痛兩條狗的同時又感到慶幸,幸虧狗牙沒了,不然它一口不得把他寶貝兒子給銷戶?
楊洪根擺了擺手,示意所有人都散開,從口袋裡掏出一盒香菸,來到許純良面前遞了過去:“許主任,請抽菸。”
許純良搖了搖頭:“不會!”
楊洪根道:“這裡陰氣重,要不咱們換個地方聊?”
許純良道:“有什麼話趕緊說。”
楊洪根在許純良身邊坐下了,笑道:“我聽說民政局新來了一位年輕的辦公室主任,原來是您啊,我其實早就應該去拜訪您,沒想到您先來了。”
許純良道:“知道我爲什麼過來嗎?”
楊洪根道:“昨天的事情的確是犬子沒有處理好,我代表他向許主任表達歉意。”
許純良道:“昨天的事情已經交給警方處理了,我過來是要談今天的事情。”
楊洪根道:“不知今天我們又有什麼地方得罪了許主任?”望着咄咄逼人的許純良,他心中升起無名火,伱丫不就是個民政局的小科長,我給足你面子了,你真當我怕你不成?
許純良道:“剛纔有三位同志過來考察,你們這邊放狗咬人,把其中一位同志給咬了。”
楊洪根道:“一般來說,無論是考察還是要採訪都要事先跟公墓管理方進行溝通聯繫,他們擅自闖入纔會發生被咬的事情,這樣,看在許主任的面子上我負責醫藥費和營養費。”
楊洪根認爲自己已經夠讓步了,你許純良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許純良道:“你知道誰被咬了嗎?”
楊洪根還真不知道誰被咬,聯想起許純良今天單刀赴會大打出手的陣仗,難道被咬的是他朋友?楊洪根試探着說:“是許主任的朋友?”
許純良道:“說起來這個人你應該認識,他過去在湖山鎮工作過,他叫秦正陽。”
楊洪根的腦袋嗡的一聲就大了,秦正陽在湖山鎮擔任過一把手,後來去市裡給汪書記當了秘書,如果許純良沒有撒謊,那麼這件事麻煩大了,這幫不開眼的小子,連秦正陽都不認識?竟敢放狗咬他?廢物,全都是廢物,沒本事且不說了,還特麼瞎啊!
許純良道:“楊書記,你在陽山村幹了這麼多年,積累了一輩子的好名聲也不容易,我很同情你,也想幫你,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們這次惹得麻煩實在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