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千山剛纔失了面子,讓許純良戳破他吹捧葉清雅的事實,有點惱羞成怒,憋着勁要在衆人面前找回場面,呵呵笑道:“這小夥子很有自信嘛,清雅先生,不如我們欣賞一下他的字!”
嶽千山連書法兩個字都吝於使用,就許純良這樣的能把字寫工整再說。
葉清雅內心中暗歎了一聲,嶽千山這麼大年紀心態還容易受到外人的影響,難怪他近十幾年來的書法沒有任何進境,讓三分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何必跟一個不相干的人計較,大家的層次不一樣,從你跟人家計較的那一刻就已經輸了。
嶽千山既然開了口,葉清雅也不好駁他的這個面子,展出現場就有筆墨紙硯,準備這些東西是專門給嶽千山之類的名家作畫題字的,誰曾想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
許純良來到長案前,毫不客氣地挑選了一隻狼毫,他並沒有急着下筆,繼續點評,那幅《聲聲慢》寫得好是好,但是比起趙佶還差了些火候,這瘦金體,本爲瘦筋體,以“金”易“筋”,是對御書的尊重。
瘦金體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因其筆畫相對瘦硬,故筆法外露,可明顯見到運轉提頓等運筆痕跡,是一種風格相當獨特的字體。
許純良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大家也能聽出他是在說葉清雅的字只有筋骨而無肉。
在場的都是書法界的名流,聽這小子侃侃而談,感覺他說得也有些道理,葉清雅的字雖然沒有達到完美的境地,但是說只有六十分明顯有貶低之嫌。
嶽千山道:“小夥子你打算寫什麼?”他甚至懶得問這廝的姓名,一個無名之輩罷了。
許純良微笑道:“我寫出來大家就明白了。”
他提筆開始書寫,運筆靈動快捷,只寫了一個字一股瘦而不柴的綽約風姿就撲面而來。
穠芳依翠萼,煥爛一庭中,
零露沾如醉,殘霞照似融。
丹青難下筆,造化獨留功,
舞蝶迷香徑,翩翩逐晚風。
葉清雅從第一個字就猜到他寫得是《穠芳詩帖》,大字楷書,每行二字,共二十行。書法結體瀟灑,筆致勁健,這幅字就是宋徽宗趙佶的代表作,先存於臺島故宮博物院,葉清雅見過真跡,當時驚爲神作,爲了這幅字,她曾經連續三天前往博物院觀摩,私下也臨摹了無數遍。
既便如此,葉清雅還是不敢將臨摹之作放在公衆面前展出,凡事就怕比較,畢竟珠玉在前。
許純良只寫了一句,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
嶽千山原本是想讓這小子人前獻醜,可沒想到人家是真有本事,只寫了一個字就驚豔衆人。
葉清雅看過許純良的書法之後發現,他寫字的速度要比自己快多了,而且落筆極其精確,如屈鐵斷金,正所謂天骨遒美,逸趣藹然。難怪他說自己的那幅《聲聲慢》只有六十分,葉清雅現在已經是心悅誠服,如果說他的這幅《穠芳詩帖》只有七十分,那麼自己肯定達不到六十分。
嶽千山已經完全收起了剛開始的不屑,這小子有東西啊,單就瘦金體來說,他的這幅字肯定要比葉清雅更見功底。
葉清雅心中暗贊,南明抗清英雄陳邦彥曾跋趙佶瘦金書《穠芳詩帖》:宣和書畫,超軼千古。此卷以畫法作書,脫去筆墨畦徑,行間如幽蘭叢竹,泠泠作風雨聲,真神品也,用來稱讚此人的書法也不爲過。
許純良寫完《穠芳詩帖》並未題名。
葉清雅讚道:“好字,先生爲何不提上自己的名字?”
許純良微笑道:“模仿之作,難登大雅之堂,還是不寫名字了,免得貽笑大方”
嶽千山心說都寫成這個樣子了,還說貽笑大方?你都貽笑大方了,葉清雅怎麼辦?他也承認許純良的瘦金體寫得比葉清雅更好。
葉清雅泰然處之,淡然一笑道:“如此說來瘦金體並非先生所長?”
許純良點了點頭道:“我擅長得是行草,如果說我的瘦金體有七十分,那麼行草大概能有九十分了。”
嶽千山道:“小夥子,伱是書協的吧?”他從慣性思維出發,認爲能寫出這樣水準的書法作品,這小子肯定加入了地方書協,全國書協也有可能,畢竟會員衆多,他也認不全,最近一年很少參加地方書協的活動,沒想到出來了這樣一位年輕的書法家。
許純良搖了搖頭:“書協是什麼?”
一羣書協的知名人物臉色頓時因沉了下去,這小子也太狂了,回頭查查他叫什麼名字,他以後還想不想加入組織?
葉清雅主動幫許純良換了一張宣紙:“那就請這位先生再賜一幅墨寶如何?”從她稱呼許純良先生開始,就已經認同了他的才華。
許純良自然沒有中途停下的意思,葉清雅已經上鉤了,只要搭上這根線,不愁找不到梅如雪。越是自視甚高的人,你越巴結人家越看不起你,必須展示出自己過人的實力,讓他(她)見識到你的能力,這樣纔會以平等的眼光看你。
許純良換了一支羊毫,筆走龍蛇,一闕《清平樂》展現人前。
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葉清雅剛開始是驚豔,等許純良寫下砌下落梅如雪亂的時候,她似乎明白了什麼,脣角露出一絲諱莫如深的笑意,這次許純良留下了自己的名字,看到名字葉清雅就得到了答案。
圍觀的這幫書法界的名家,全都沉默了下去,就連嶽千山都沒有做出評價,他還算有自知之明,許純良的字比自己寫得好,本來他今天前來做好了現場題字的準備,可怎麼都想不到會出現眼前的局面,還是不要獻醜了。
許純良寫完之後,說了聲打擾了,接着去看畫展,只留下一幫暗自感嘆的名流大家。
葉清雅陪着嶽千山一行繼續看展,不過大家也沒了心境,走馬看花地敷衍了一下,嶽開山等人就告辭離去,他們認爲這小子是給葉清雅難看,今天他們就不該來,被葉清雅連累了,無辜被一個年輕人打臉,顏面無光啊!
葉清雅送走了那羣人,回到展廳,看到許純良沒走,放慢腳步來到他的身邊:“許先生還沒走啊!”
許純良笑道:“欣賞葉小姐的畫作呢。”
葉清雅道:“只怕我的這些書畫入不得許先生的法眼,那幅《清平樂》寫得真是好,尤其是那句砌下落梅如雪亂。”
許純良轉向葉清雅,從她滿懷深意的目光已經知道對方已經猜到了自己前來的目的。
許純良伸出手去:“還是先做個自我介紹吧,我叫許純良,來自東州長興醫院。”
葉清雅跟他握了握手,請他去休息室喝茶。
休息室的景觀不錯,坐在落地窗前,美術館園林景色盡收眼底。
許純良道:“今日來訪有些冒昧,還望葉小姐海涵。”
葉清雅道:“你可不是衝着我來的。”
許純良笑道:“實不相瞞,是想找您打聽一些事情。”
葉清雅道:“小雪的事情?”
許純良點了點頭。
葉清雅道:“你又不是沒有她的聯繫方式,爲什麼不直接找她?”
許純良實話實說,自己給梅如雪打過電話也發過消息,可是她沒有回覆,有些擔心她遇到了麻煩。
葉清雅道:“小雪不回你電話自然有她的理由,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不方便插手,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她好端端的沒有任何問題。”
許純良暗自鬆了口氣,至少知道梅如雪平安無事,也算沒有白來一趟,他誠懇道:“葉小姐可不可以告訴我如何能聯繫上她?”
葉清雅搖了搖頭道:“不可以,我想你找錯了人,關於你和我之間的這次見面,我會嚴守秘密,我奉勸你也不要再想其他辦法去找小雪,她如果想見你肯定會主動聯繫你。”
許純良意識到從葉清雅這裡很難得取得進展,他也不是死纏爛打之人,微笑道:“打攪了。”起身告辭。
葉清雅起身送到門口。
許純良轉身離去的時候聽到葉清雅道:“有些約定成俗的規則還是不要嘗試去打破,何必給彼此造成困擾?”
許純良停頓了一下腳步,然後繼續向前方走去。
許純良走出美術館的時候,和一位身穿黑色大衣的男子擦肩而過,那名男子身材高大,氣宇軒昂,兩人眼角的餘光都看了對方一眼,不過誰也沒有說話。那名男子徑直來到休息室,看到葉清雅正在收拾茶具,目光一掃就已經猜到她剛剛接待過一位客人。
葉清雅看到他,笑道:“如龍,難得你過來捧場。”他就是葉清雅的丈夫喬如龍。
喬如龍淡然笑道:“你是在說我這個丈夫太不稱職了。”他來到葉清雅的面前,雙手扶住她的肩膀道:“幾天沒見,你又漂亮了。”
葉清雅嘆了口氣道:“還是不要勉強自己說這些違心的話,坐吧,喝什麼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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